第十八章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知道，我现在这个位置上树大招风，万一工作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你和雯雯要保持一致。有些事情你们做了没有事，如果我做了性质就不一样了。”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慢，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有感而发。

　　我心里感到既佩服又惊讶，心想，真是一只老狐狸，怪不得人说姜还是老的辣。你是把我和女友推倒风口浪尖上，万一有风吹草动，你可以缩在洞中伺机行事，我和女友可以做你的挡箭牌，真是老谋深算，令我崇拜得五体投地，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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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王阿姨说的一定是给余倩十万元股金的事，从她说话的语气可以听得出来，她不想把自己搅和进去。我知道，如果有人说这是行贿受贿的话，还是不能成立的。第一，余倩不是直接管理者，构不成要件，她只是个中间牵线人，直接责任者也许没有收受财物，他和余倩的情人关系也不是性贿赂。第二，我女友不是直接受益人，很可能女友在母亲的授意下给了余倩股金，但是，她可能是赠予，并不是行贿，似乎与此事没有任何关系。这正是女友母亲的老谋深算之处，也正是让我佩服的原因之一。

　　尽管这些猜测似乎是顺理成章无懈可击，但是如果不得到证实，我心里还是悬着一块石头，脑海里还是画着一个问号。我想到了余倩，曾经天真无邪的她，曾经对社会丑恶现象咬牙切齿痛恨之极的她，为什么会心安理得地收受别人的东西，为什么会接受这么大的一块烫手山药，她没有想到过严重的后果吗？这一切仿佛只有她才能给我一个确切的详细的答案。但是，我如何问她，这种事情能问她吗？显然是不能的，我要想办法让她自己主动地很自然地说出来，解开我心中的疙瘩。否则，我让人给卖了，还可能帮着她数钱。我倒吸一口凉气，感到女友母亲既老谋深算又阴险可怕。

　　我给余倩打电话：“喂，请问你是报社余主任么？”

　　“是，请问你是哪位？”电话那头传出熟悉的声音，是她，声音一点没有变化，但是音调显然很慢，带有官腔特点。

　　“请问余主任有没有时间，出来一起吃个饭。”我调侃地说。

　　她听出是我的声音“扑哧”一声笑了，“你这个大滑头，好久不见你了，我还以为你让人给软禁了，哈。”

　　“嗨，和软禁差不了多少，想见你都没有时间，只能梦里想你。怎么，能给个面子吗？”我打着哈哈。

　　“好吧，什么地方？”她显得很高兴。

　　“大排档，吃烧烤。”我说。“你们天天宣传搞卫生城市，现在找个烧烤摊很难，再往后恐怕就没有这口福了。”

　　“哈，你不要操心操老了，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麻辣烤鱿鱼也会有的。”她心情很好，看来，舒适的生活往往使人变得更有涵养。

　　我们边吃边聊着，聊同学，聊生活，聊家庭，聊着天文地理，聊着国家大事。我总想找个机会聊到正体上去，心里又控制着不让自己着急，自己安慰自己，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毕竟这是个很敏感的问题，万一聊不好就会前功尽弃，颜面丢尽。

　　“你女友呢，为什么不和她一起来？”她问道。

　　我想着她俩人的表现，感到很好笑，我女友起初看不起她甚至唾骂她，现在居然还和她搞这种交易，好得真是情同姐妹。看来有了共同的利益，人就会变得通情达理尽释前嫌。人啊，在利益面前变得是多么脆弱和善变。

　　“哈，”我眼球一转，心想我先把她套住，给她甜枣吃吃，让她高兴得迷迷糊糊，然后再给她灌迷魂汤，让她把心里话像对情人似的毫无遮拦地说出来。我说：“嗨，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你，把你好一顿夸，说你不但漂亮，而且热心，又有事业心，都羡慕的不得了。”

　　余倩脸色忽然红了，笑嘻嘻地问：“她还说了什么？”

　　我看到这一招起了作用，便用攻心战术，我说，她还说让我不要和你走近，她怕我贪恋你的美貌和地位，而和你走得太近。嘿，我知道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和你简直是野兽与美女。别人都把我当根草，她却拿我当宝贝，你说好笑吧？

　　她微微一笑，看来心里很愉快，喝了一口雪碧，笑道：“王经理一家对你很有感情，她能顶住外界的闲言碎语而将你留在家里住，就说明对你很称心，很放心，你不要胡思乱想，辜负人家对你的一片情意。”

　　我装作醉了，说：“嗨，我该打。我说这个干什么。”

　　她忽然好像想起什么，说：“你回去告诉你女友母亲，就说北城那块土地快征下来了，对外就是说商场征用的蔬菜种植基地，要搞房地产就要等一阵子，看看风声再说。”

　　我感到诧异，什么时候她们要征用土地，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王阿姨为什么没有跟我提起过？我问余倩，她笑道，嗨，你这个马大哈。我看到余倩异常兴奋，心想，现在你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也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了，她在权与钱之间穿针引线，浓情蜜意，真的很快活。

　　我一切都明白了，心里感到一股寒意。

　　我真切地感到商场如战场，表面上风平浪静，水底下风起云涌，暗流涌动。在我看来，每个人都对我很好，都能对我说出心里话，但是，我感觉到她们心里都有秘密，对有些事情点到为止，说话做事都留有很大的空间。人性的弱点，性格的多变，在如此短的时间表现得淋漓尽致，令人是非难辨，百思不得其解。女友对余倩的鄙视和不屑一顾，余倩对女友和她母亲的闲言碎语，桃色新闻的津津乐道，都让人感到不是在这些事情上她们都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她们对彼此的看法而借题发挥。现在，她们彼此需要对方的合作与各自的利益而相互吹嘘，大加赞赏，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令人大跌眼镜。

　　北城征地进行得并不顺利，虽然手续给批了下来，但是牵扯到几户农民的利益。他们在那片平整的土地上种植了果树，而且正是旺果期，损失很大，因此都不愿意让地。而商场因为果树赔偿价格不是自己定的，不愿意增加赔偿额。评估机构因为评估已经结束，不愿意再进行二次评估，此事一直僵持着。为此，王阿姨十分恼火，到半夜了还穿着睡衣在客厅来回走着，口里含糊地说着，刁民，贪得无厌。

　　我是农民的孩子，我知道土地对于他们意味着什么，他们对土地的那种朴实的感情和真切的眷恋，是别人所体会不到的，也是不能理解和接受的。我也知道，商场和韩国签订的蔬菜加工协议日期十分紧迫，也是不能耽搁的。我想提个建议，来个折中办法，让商场多出一部分钱或者和他们签订个协议，把苹果树砍倒后种植蔬菜，商场负责收购。没有等我说完，王阿姨就不耐烦了，说：“不行，不能给他们养成这种脾气，你给他让一步，他还想你让第二步，怎么得了？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还怎么处理。”她又回过头对我说：“在处理任何事情上，不能轻易让步，否则就是软弱可欺，懦弱无能，我们要做强者，坚决不能让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