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青鸟(下)
锦荷记 by 程殷
2025-3-5 20:59
安眠的薰衣草(云深)
从西耶那回到庄园已是晚上七点。
晚饭后,我的情绪已恢复了平静。大家又安慰了我几句,放了一部喜剧电影轻松轻松,然后就各自回房休息了。明天要去佛罗伦萨参加Olivia父亲为迎接我们而举行的酒会和晚宴,请了许多意大利的贵族和政要,应酬起来不会太轻松,今晚务必要好好休息才行。
沐浴过后,我已觉得非常疲倦,正要睡下,侍女突然来通报说Matilda公主想进来看看我。
我有些惊讶,但还是示意让侍女请Matilda公主进来,然后赶紧整理一下自己的衣着- 还好,我穿着严严实实的长睡袍,不算衣衫不整。
Matilda公主出现在门边。她已经御了妆,一件宝蓝色的和服式的丝缎睡袍裹在她修长美丽的身体上,配上一头随意披散的亮泽金发- 她的美丽让女子见了也会倾心。
“我怕你今天白天情绪太激动晚上会睡不好,就给你拿了一瓶薰衣草的香料,放在床头可以安神的。”她微笑着递给我一个紫色的小瓶。
我道了谢,侍女上前接过瓶子收好。但Matilda仍站在屋里,没有离开的意思。
“今晚时间还早,我还不困。我们私下聊聊好吗?”她提议。
她既然说“私下”,我只得转头对侍女说:“辛苦你了,Amélie。你回屋休息吧。”
侍女看了Matilda一眼,然后恭敬地朝我们行礼,退了下去。
我请Matilda坐在沙发上,自己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不知她要说些什么。心里突然有了种仿佛考试前的紧张和忐忑。
Matilda笑盈盈地开口:“Gisèle,你是我所见过的孩子里最纯善,最美的一个,完全不像是由复杂自私的宫廷教养出来的。这大概跟你父母和靖平对你的教育和影响有关系。”
她称我为孩子。她这是什么意思?
“谢谢。”我轻轻对她一笑,等待她的下文。
“太美丽的东西是会遭到上天妒嫉的。你父母这样早离世,对你实在是太苛酷,但所幸有靖平这样一个好舅舅。他对你及尽心力,周到体贴,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原来她是要提醒我,靖平只是我的舅舅,我不该有越矩之念。
“有他在,是我的幸运。”我尽量平静地回答她。
“说到靖平,遇到他以前,我一直不相信有这样的人存在。更何况,中国男人给我的印象一直是刻板,和没有吸引力的。但现在,任何褒义的词汇用在靖平身上都不过分。这点你和我一样清楚。” Matilda在说到靖平名字时,眼里有少见的熠熠光彩。
“靖平的确是一个相当杰出的人。”我回答道:“但是Matilda公主如果多接触一些中国人,就会发现优秀的中国男子并不少见,而且他们身上有一些优点是很多西方男子所不具备的。” 我不怀疑她对靖平赞美的真实性,但她言语间对中国人的偏见和优越感让我不满。
“相信这样的机会以后会不少。” Matilda微笑的回答里含了些许憧憬与笃定,刺得我心里隐隐地疼。
她继续说:“靖平刚三十岁,取得的成就已经很少有人能企及。而以他的能力,在未来会有怎样的发展,是可想而知的。你不学医,大概不了解瑞典医学院的地位。它是全世界医学学术和权利的最高象征。如果说医学界是一个王国,那么瑞典医学院的院长就是这个王国的国王。而刚接过这柄权杖的人,就是靖平。这个位置对任何一个男人都是诱惑。我不相信‘淡泊名利’这个词。一个有能力,有胆识的男人,是不会错过证明他自己的机会。而靖平在能力和胆识方面都超乎常人很多。我和他共事时间虽然不算太长,但已经足够明白他在事业上的欲求有多强。”
靖平以往不太和我谈他的工作,因此Matilda此时所描述的,是我比较陌生的,靖平很少呈现在我眼前的另一面。
我沉默而专注地听。
她继续说:“可这个圈子里,从来不缺妒嫉和狭隘。因为靖平的年龄和国籍,他走到今天,经受了多少阻力和刁难,我一步一步陪着他,看得清清楚楚。为了他的就任,我尽了全力。但事情并非就此一帆风顺,在他今后的任期里,他还会面对学院里一帮顽固势力的阻碍。我仍是会和他在一起,给他全力的支持。”
她所说的这些,是我前所未知,也从未想到过的。我一直以为凭着靖平的睿智干练,他的事业与成就是一帆风顺,水到渠成的。但原来是我无知,他竟有这样多的艰难与压力在里面。Matilda无疑是他仕途上得力的帮手,而我,除了能做他爱吃的菜,能弹琴给他听,还能为他做什么?
Matilda注意到了我的沉默,放柔了声音,和颜悦色地对我说:“Gisèle,你大概以前从不知道这些,是不是?靖平老觉得你还是孩子,就不讲这些给你听。他一直把你护得很好,任何可能伤害你的东西,都替你挡在外面。我知道他是怎样工作的,那样的强度一般人是吃不消的,让我有时都怀疑他这人是特殊材料做成的。除此之外,他还相当挂心你,担心你穿衣服,吃东西,功课,和交男朋友。这些我们都看得明白。亲舅舅对外甥女都没这么关心,更别说靖平实际上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他实在是个太善良慷慨的人。”
Matilda公主的话,我已经听得很明白了。她是想告诉我,靖平已经这样累,而我,只是他的负担和累赘。
我努力在她面前端坐着,垂着眼帘掩饰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天晚了,你好好休息吧。那瓶薰衣草香是从普罗旺斯的花株上炼成的,味道很纯,安眠的效果不错,只是睡前别忘了打开那瓶盖,这样气味浓些,效果会好很多。”她起身告辞,又殷殷嘱咐道。临别时,她给我一个极柔和美丽的笑容,如同她身上光滑的宝蓝丝缎,在灯下折出的漫漫光采。
她走后,我在床前坐下,心绪混乱地看着床头柜上她留下的小瓶子。
那是一只整块紫水晶雕成的苹果,盖子是一片白金做成的叶子,叶尖上嵌着一颗露珠一样的细钻,玲珑剔透,精巧雅致。
我打开瓶盖,一股淡淡清润的香弥散开来- 果然是上乘的薰衣草香。
我熄了屋里的灯,躺在床上,看着一室的黑寂。方才在灯下温润可爱的香料瓶此刻在黑暗里却发着一丝妖异的微光。
她要跟我说的这些话,是早准备好了的。原来她的眼中钉并非Olivia,而是我。靖平对Olivia并没有超乎礼貌以外的亲近,而他对于我却是感情深厚,关爱有加的。
Matilda妒嫉我吗?不会的,靖平在一年以前就已经明白地告诉我,他只是我的长辈,所以我对Matilda应该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但是我毕竟分了靖平的心,尽管他对我只是舅舅的关爱,但那恐怕也会惹得Matilda不快。任何女孩子大概都希望自己爱人的全部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更何况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
我在脑子里将Matilda刚才说过的话一句一句回放,努力地想要找出依据驳倒它们,但却是徒劳。
天色渐明时,我告诉自己,Matilda能给与靖平的支持和帮助,我不但一样也给不了,而我本身更是一个他最大的累赘。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瑞典医学院是全世界医学学术和权利的最高象征”,是我自己杜撰的,大家表被误导了哈。但是这所医学院绝对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
Matilda说的关于靖平在瑞典医学院里受到的阻碍都是实情,只不过她利用这个时机告诉云深,就有她自己的打算了。云深虽然天真单纯,但是并不傻,一听就明白了。但是虽然知道Matilda居心不良,但是也找不出驳她的地方。Matilda的聪明就在这里。
我写那个紫水晶苹果的香料瓶的时候,第一想到的居然是白雪公主后妈的毒苹果。嘿嘿。
写这篇文到现在,已经快四个月了。不止一个童鞋告诉我,靖平和云深就像是自己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觉得很亲。殊不知,我虽然看不见你们每一个人的脸,我和你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甚至隔着海洋和大陆,但每次看到你们的名字和留言,就像是看到了和我一同长大的邻家姐妹(说不定还有兄弟:D),那种贴近和温暖,让在异乡的我感念珍惜。
祝我所有的姐妹兄弟,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浮生半日(云深)
侍女来唤我起床时,被我的脸色吓了一跳。一夜的失眠让我头晕无力。
“Amélie,麻烦你去跟大家说一声,我今天不舒服,要留在这里休息,祝他们在佛罗伦萨玩得高兴。”我对侍女说。在她正要离开以前,又叫住她叮嘱:“昨晚Matilda公主到我房间里来的事,不要跟任何人提。”
“跟李先生也不提吗?”侍女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尤其不能跟他提。”我有些慌乱地嘱咐道。
侍女离开后片刻,就有人敲门。
“哪位?”我问,心里紧张得怦怦跳,生怕是靖平。
“是我。能进来吗?”果然是靖平的声音。
“请进。”躲不过,我只能让他进来。
他跨进门,身后跟着Olivia 和Ludwig。Matilda反而没有出现 – 是啊,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不用再做无用功了。
靖平快步走到我床前俯下身,撩开我颊上的头发,细看我的脸色:“你哪儿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只是失眠。”我老实回答,知道这方面骗不过他。
Ludwig关心地问:“Gisèle你是又想你父母了吗?”
我“嗯”了一声。
“可怜的孩子。” Olivia满脸的同情。
“抱歉,我今天不去佛罗伦萨了。”靖平转身对Olivia说:“Gisèle这样,我没法留她一个人在这里。”
Olivia吃惊道:“靖平你不去了吗?今天的客人里有很多都是慕你的名而来的,你要是不去……”
我慌得从床上坐起来:“你千万不要不去。不然Olivia家里为这个失了颜面,我的罪过就大了。你要是真地为了我好,就一定要参加。我在这里,有侍女,侍从,和护卫这么多人陪着,不会出什么事。”
这时,Ludwig开口了:“这样吧,我留下来陪Gisèle。”
Olivia笑道:“你父亲不是交待你要在这次酒会上跟德国大使商量事情的吗?你有胆子不去吗?”
Ludwig沉默了,一脸的懊丧。
靖平伸手轻抚我额上的刘海,面带忧色道:“你情绪这么低落,我怎么放得下心走开?”
我急起来:“靖平你别这么说。我不想因为自己拖累别人。我今天就待在家里补补觉,可你要是留下了,我会自责不安,那样就没法休息了。所以,就算是为了我,你也得去参加宴会。”
他沉吟半晌,只得点头道:“那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宴会一完我就回来。”
他们离开后,我又躺了一会儿,但始终睡不着,索性起床。
一上午我都浑浑噩噩,不知道怎么过来的。午饭后,靖平打了电话回来问我的情况。我告诉他一切都好,让他快回去应酬酒会的客人。他放了心,又一再告诫我不能一个人出庄园去。我应诺了他,略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我弹了一会儿琴,又看了一会儿书,快到三点时,实在闷得不行,就让侍女陪着在庄园里散步。
空气里的淡淡植物清香和清脆的鸟鸣,让我的头脑清醒了不少。那只我在葡萄园里遇到过的小黄狗在堆得高高的柴堆上撒欢样地跳上跳下。我站着看了它许久,心情也不那么沉重了。
小狗大概是玩累了,从柴堆上跳下来,一路小跑到我跟前停住,拿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卷曲的尾巴在身后不停摇晃着。
我蹲下来,朝它伸出手,想试试自己的运气。
它居然一摇一摆地走过来,低头嗅嗅我的手掌,然后伸出温暖的小舌头在我掌心舔了舔。
我高兴起来,伸手轻挠它的脖子。它眯起眼睛,一脸享受。看来还相处得不错,我索性抱起它,一起前行。它也不闹,乖乖趴在我怀里,一双眼睛四处张望。
路过橄榄园时,侍女突然内急起来。我让她先回去,我自己走走再回来。她犹豫着不肯让我一个人待着。我劝她说,这园子里谁都知道我的身份,周围有这样多的人,很安全。她终是被我劝了回去。
我一个人抱着小狗在橄榄园里慢慢地散步,它毛茸茸的温暖身体让我心里暖暖的。
枝头的橄榄已经成熟,累累地长了满树。庄园里的农户正搭着梯子在树上摘橄榄。他们见了我,都停住了手里的工作,在树上脱了帽子向我致意。
这时,怀里的小狗突然挣脱了我的手臂,一跃到地上,朝一个正踩在梯子上的农户跑去。
那农户赶紧从梯子上下来,快步跑到我跟前,摘了头上的帽子,一脸的歉意:“公主殿下,您别介意。这小狗是我养的,每次见了我它就不肯跟别人玩了。”
我对他一笑:“不要紧的,你别担心。”
低头看看此时紧挨在农户脚边的小狗,心中不由一声叹息- 不是你的,终究不能强求。
我怕耽误了他们工作,就笑着朝他们挥挥手,然后走到没人的一旁,自己晒晒太阳。
树丛边有几辆小卡车,货舱里装着鼓鼓胀胀的大麻袋。我凑近去看,闻到一股悠悠的清香。麻袋里面应该装的是刚摘下的橄榄。
我一时兴起,看看四下没人,就爬上了其中一辆卡车的货舱。
舱里除了橄榄还有田里收来的干草,扎成一垛一垛,整整齐齐堆在麻袋后面。我猫着腰,爬过那些高高的麻袋,背靠着草垛坐下来。草垛又轻又软,还带着晒过的暖暖的阳光气息,靠在上面舒服极了。
我躺在草垛上,嗅着空气里的橄榄清香,从车顶篷望出去的一方蓝天和疏疏的浮云是我此时所看所想的唯一东西。
脑子里已缠了我一夜一天的胡思乱想终于平息下来。我轻松地叹了口气,舒服地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预告,要出事了哈。会出啥事儿呢?
对不起大家,更新晚了,主要现在工作太忙了。请大家多担待。
迷途(云深)
一阵猛晃让我睁眼,脑子里却仍是一团混沌。我刚才居然睡着了。
我赶紧拍拍身上的干草,从货舱里爬出来。等我在地上站稳,举目四望时,这才大吃一惊 – 这已经不是庄园里,而是在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小镇上。大概刚才司机没发现我,就把车从庄园里开了出来,这会儿车正停在一家小酒馆的路边。
我走近驾驶室一看,里面空空的没人,就猜司机正在小酒馆里吃东西。但从酒馆的窗户望进去,里面坐得满满的全是男人,都在专注地看着墙上的电视里正在播放的一场足球赛,一面喝酒,一面随着球赛的进程欢呼或者咒骂。
我不知道司机是哪一个,但又不敢走进去问,那些男人喝酒看球赛的喧闹样子让我有些害怕,就只好先找路人问一问。但大概是因为都在看球,街上太清静,根本没有行人,而且店铺都关了门。我只好顺着小街一路走,好容易看到一家还开着的腌肉店,就忙不迭地推门进去。
摆满火腿香肠和奶酪的柜台后面站着一个胖胖的大叔,正在仔细地切着一根胖鼓鼓的香肠。
“下午好。”他见我进来,长着翘胡子的胖脸上浮出一个友善的笑。
“下午好。”我有些羞怯地走过去:“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大叔一愣,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是本镇最有名的Benigni腌肉铺。”
我“噗嗤”笑出声来,又不好意思地说:“我是问这个镇叫什么名字。”
大叔也“呵呵”笑起来:“这是卡斯特琳娜镇。”
“这里离西耶那有多远?”我又问。
“开车大概一个半小时。”他回答。
就是说我睡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怪不得镇上的多数店铺都关门了。(意大利小镇上的店铺一般下午四点关门,晚上七点再开门。)
我匆匆谢了他,赶紧回头去找司机,但小街上哪里还有卡车的影子。想必司机已经酒足饭饱,开车走了。
我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慢慢踱回肉铺里,茫然无措地站着。
“小姑娘你怎么啦?你不是本地人吧。是迷路了吗?”大叔关心地问我。
我沮丧地点点头。
“我这里有电话,你要不告诉你家里人,让他们来接你?”大叔好心地说,然后从柜台后面提出一部电话机放在柜台上。
我连忙谢过他,在柜台前坐下,伸手拨号。
刚播了几个数字,我突然反应过来- 我拨的是靖平的手机,便赶忙把它掐断。虽然还没拨通,我已是惊得一颗心狂跳如雷。
知道这个号码的,只有靖平身边几个和他最亲近的人。这号码我小时候就熟记于心,以往在北京家里时,每天放学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拨这个号码,找到还在办公室里工作的他,告诉他我到家了,我想他,要他早些回来。他总会在电话那边低低地笑:“宝宝你想舅舅啦?”而在他出差无法见面的日子里,拨这个号码跟他通话,更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刻。
这一串数字已经刻在了我脑子里,拿起话筒就下意识地要拨它。
但是,我怎么还能再打搅他?
他已经为我操心了这样多年,我现在还要因为自己的冒失让他为我担忧吗?
他在应酬重要的宾客,说不定会建立一些对他事业有好处的人脉,我却要在这时候打搅他吗?
他在和Matilda享受两人的卿卿我我,我能在这时候告诉他我迷路了吗?
我不能,也不愿再做他的负累。
我拨了庄园里的电话。侍女一听我的声音就哭了:“殿下,您在哪儿?安全吗?我们已经把庄园翻个遍。我快被您吓疯了!”
我怕被肉铺的大叔听出身份,就用和意大利语差别比较大的荷兰语安慰了侍女几句,又告诉她我现在在哪儿。她让我待在肉店里哪儿也别去,她立刻和侍卫开车来接我。
在放电话以前,我嘱咐她,这事千万不要告诉我祖母。如果她老人家问起,就说我在睡觉休息。我不想因为我的过失让她和其他的侍卫和武官受到我祖母的责罚。
放下电话,我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大叔 :“我能在您这里坐坐,等我家里人来接我吗?”
大叔很和善地笑:“当然可以。你爱在这里坐多久就坐多久。”
我谢过了他,就在柜台前的一张凳子上坐下。现在店里没有顾客,他也乐得和我聊天,又端出一盘腌肉香肠和奶酪薄片的拼盘,让我品尝。
“我没有钱。”我红了脸。
“这是请你的,不收钱。你长得像教堂画上的天使,又肯陪我聊天,我高兴还不及。”大叔呵呵笑着,唇上的胡子一翘一翘。
我道了谢,尝了一片奶酪,便对他说:“味道很好,非常香。”
他满脸骄傲地说:“那当然。这可是我Benigni家传了五代的配方,是本地的一绝。对了,小姑娘,你是哪里人呀?”
“我是一半中国人,一半比利时人。”我回答。十二岁以前,我以为自己只是比利时人。
“怪不得长得这么好看。我听人说欧洲人和亚洲人生出来的小孩儿都漂亮极了,看来还真是没吹牛。看着你我倒想起很多年以前我见过的两个人。具体什么时候记不清了,大概有二十年了吧,我那会儿刚从我爹手里接下这间店,有一对情侣常到店里来买奶酪肉卷吃。那小伙子大概是法国人,帅得像个电影明星,那姑娘大概是个日本人或者中国人,也是漂亮得没法说,一笑嘴边还有一个酒窝。有次那姑娘悄悄让我把辣酱放进给那小伙子吃的肉卷里,辣得他眼泪都出来了,把那姑娘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他们俩在一起的样子,天生的一对啊。”
我愣住了。母亲告诉过我,父亲最怕吃辣,而她在和父亲初相识时,在父亲的奶酪肉卷里加了辣酱,让他出够了洋相。而他们相识的地方,是在意大利托斯卡纳的一个小镇,名字叫,卡斯特琳娜。
这里,居然就是在这里。
我从凳子上慢慢站起来,环顾四周,百感交集。
“大叔,这镇的东面是不是有一户人家,院子里有一棵大柿子树?”我问他。
“你是说Lorenzo家吗?那棵树在他家院子里都快五十年了吧。”他说。
“我想去看看,离这里远吗?”我有些急切地问。
“不远,你从店里出去左转,看到一条叫裁缝街的巷子就左转,看到一家叫Maggiano的小饭馆再右转,走到底你就能看到那棵树了。你要是回来时搞不清方向,就问人好了。这镇上谁都认识谁,丢不了的。(奇*书*网.整*理*提*供)你别担心,我们这里乡下不像大城市,没什么坏人。你家里人要是来了,我就让他们在这里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意大利一到重要的球赛时,几乎所有店铺都关门 – 大家都回家看球了。我遇到过一次,害得我找不到饭吃只能啃饼干。
言归正传。下一章里面,云深要去找一棵树。这棵树究竟为什么这么特别呢?
那年秋天的柿树(云深)
我谢过大叔,急匆匆推门出去,按他说的方向,找到了我想看的地方。
那是在小镇城墙边上的一户人家,一座青色砖石的古老房屋,外面用一堵厚厚的低矮石墙围成一个小小的院落。院子里有一棵粗大的柿子树,圆滚滚的金色柿子已压弯了枝头,风吹过时,树叶摇摆起来,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
我在小院对面的石礅上坐下来,静静看着这棵树。父亲第一次见到母亲时,就是在这棵树旁。
当年他们碰巧都是到这里来旅行。父亲说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他甩开了侍从,一个人在小镇里闲逛。东游西荡地不知走到了哪里,然后就看见一个梳着马尾穿牛仔裤的东方女孩子正站在一颗大树下,专心地看着树上结满的柿子,一脸可爱的馋像。那女孩子就是我母亲。
父亲走过去,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要是想吃这树上的柿子,我摘给你。”
母亲听了就对着他笑起来。
父亲说他从没见过那么美丽干净的笑容,心里像被撞了一下,站着愣了几秒,就伸手从树上摘了一个柿子递给母亲。
结果院子里立刻传来狗叫,父亲拉了母亲的手就跑。这一拉,就一生再也放不下。他们一起在托斯卡纳结伴旅行,母亲说从那以后柿子就成了她最爱吃的水果。
一个月的旅行结束后,父亲不顾祖父祖母的反对,离开了他正在就读的比利时皇家贵族学院,转学到佛罗伦萨大学,和母亲做了同学。母亲一直以为父亲只是一个普通的法国大学生,直到两年以后,祖母发现了他们的恋情,背着父亲专程到佛罗伦萨找到母亲,告诉了她父亲的真实身份,要母亲放手。
母亲第二天就启程回了北京,她哭了一路。两天以后父亲追到了中国,然后就有了父亲的放弃王位,他们的婚礼,我的出生,他们在世界各地的辗转工作,我们一家在北京短暂的幸福,以及他们的去世。
这棵树是他们爱情的开始。他们在这里相识,相爱,然后孕育了我。二十年后,他们已经不在人世,但这棵树还依然站在原地,结着与当年相同的果实。
我在这里,看自己生命的由来,也替我父母看他们当初的一见钟情。他们虽然人不在这里,但我是他们生命的延续,在我身上有他们的爱情。
我在树前坐了许久,终于缓缓起身。山脚下,托斯卡纳连绵起伏的丘陵上,铺陈着金色和深红的葡萄园,在深秋的暮阳里,如同璀蘼明丽的流锦。远处一排丘脊上的丝柏在斜晖中留下修长秀美的剪影。眼前的一切,美丽得像不真实的梦境。
我慢慢往回走,路边一座古旧的小教堂,正开着大门。我走进去,教堂里面很小,壁画也很简陋,上面的彩绘也有些褪色和剥落。正中的祭坛上放着一座圣母怀抱圣子的雕像。这座朴素的乡间小教堂与罗马和佛罗伦萨宏大精美的教堂无法相提并论,但在这里,我却感觉更接近上帝。
我点上一根蜡烛插在架子上,然后在祭坛前跪下,虔诚地祈祷,请上帝保佑我的父母,在天堂快乐幸福。
默完祷词,我睁开眼,面前的烛光把我带回五年前一个叫“普渡寺”的寺庙。同样温和的烛光,同样古旧朴素的佛堂,只不过神龛上供着佛教的圣母 – 观音像。
我后来知道靖平是无神论者,但当时他跪在观音像前,面目上的虔诚与专注,让我不由得也在他身边跪下来,向他心里的神祈祷。我从小就被告戒,不能信奉天主教以外的神明。但是我那样喜欢靖平,跪在他身边向同一个神明祈祷许愿,让我小小的心充满了快乐。当时我请求观音给他一世的快乐,而现在,跪在圣母玛丽亚的像前,我仍然祈求相同的愿望 – 让靖平一世都平安,幸福,快乐。
走出小教堂,太阳已经落山。小巷两旁的石屋里,华灯渐上。烹煮食物的香气在巷中袅袅地散开,家家户户已开始准备晚餐。
从一扇敞开的二楼窗户里,我看到一对年幼的双生子正坐在餐桌前嬉戏玩耍,他们的母亲正在炉台前忙碌,而父亲在将两个孩子的围兜系好后,走到妻子身边,帮她将煮好的面条捞起来放在滤碗里,再回头看一眼孩子,然后与妻子相视一笑。
我远远站在巷边看着,眼泪涌了出来,滴到手指上。
我多么希望我能和我的父母住在那屋子里,他们做饭,我在一旁帮忙。爸爸偷偷吻妈妈的时候,我会装作没看见,等吃饭的时候再笑他们,然后再赖着不洗碗。我渴望这样的生活,即使平凡,即使贫穷。
或者把那做饭的主妇换成我,系着围裙在锅前忙得团团转。而靖平正在桌前给我们的三个孩子系围兜,擦鼻涕。趁孩子们安静的片刻,他会到我身边亲亲我的头发,一旦孩子抢东西哭起来,他又手忙脚乱地跑回去。这样的图景,我愿意用一切去换。
我不恨他,从来都不,哪怕我对他的爱情已经无望。他一直关爱我如至亲,是我自己执意要活在一厢情愿的爱情里面,苦了他,也害了自己。要我从此不爱他,已是不可能。但我却不该再打搅他,让他享受他自己的幸福。我该放了他,也放了自己。我该勇敢乐观地生活,哪怕这一生都带着只有我一个人的爱情。这是为了他,为了我的父母,也为了我自己。
小巷深处有笃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位白发的老奶奶两手提着装满青菜西红柿和鲜鱼的菜篮向我走来,脚步平缓安然。她走到我跟前,看着我的脸,惊异地说:“你怎么啦,孩子?怎么哭成这样?”
我一面伸手抹泪,一面说:“我没事,只是很想我爸爸妈妈。”
“他们跟你分开了吗?”老奶奶问我。
我点点头:“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要见他们很难。”
她同情地咂咂嘴:“乖孩子你别难过。不管再怎么难,你们总会见面。”她把手里的篮子放在地上,弯下腰去,从篮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我跟前:“来,高兴点儿。你长得这么好看的小脸就该是用来笑的。”
我低头一看,她递到我面前的是一个金黄滚圆的柿子。我接过来,泪流得更厉害,但却抬起头,努力地朝她微笑。
她叹了一口气,提起篮子,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对我说:“孩子,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该多笑笑,伤心总会过去的。”
我说不出话来,只把柿子捧在胸口,朝她用力点头。她留给我一个慈和的笑容,然后消失在暮色里。
我擦干眼泪,捧着那颗柿子,继续往Benigni大叔的肉铺走。来接我的侍卫和武官过一会儿就该到了,我已经把他们吓得够呛,不能让他们再干等我着急。这时天黑了下来,街上依旧没有行人。
我转上裁缝街时,迎面走来两个男子。我并没留意,就匆匆和他们擦肩而过。
然后我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停住了,又朝我这边折回来,等我反应过来时,方才与我照面的两人已站在了我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云深是一个对爱非常渴望执著,甚至对情感的依赖性很强的人。她这一生最盼望的一是父母的爱,但是她所享受到的来自父母的爱,短暂得如同流星;而另一个让她倾注了整颗心甚至整个生命的人,是靖平。但是道阻且长,她无法看到靖平的真心。于是一个最渴望爱的人却成了最缺爱的人。但云深是善良的,即便靖平不爱她(她自己以为),她也无法去恨他,也无法停止爱他。
好了,话说回来,大家觉得这俩男人是干嘛的?
偷来片刻的爱情(云深)
我有些愕然地看着挡在我身前的这两个男人,他们年纪都大概二十来岁,从长相上看像是意大利人。
“小姐,你不是意大利人吧?”其中一个留着一头卷曲长发的男子用意大利语问我。
我摇摇头对他说:“你有什么事吗?”我以为他们是外地来的游客想要向我问路。
“我们想请你喝一杯。”卷发男子的同伴对我说:“我还没见过比你更美的女孩子,简直就像从梦里走出来的。”
我一下子慌了,连忙摇头:“我不会喝酒!我还有事要赶着走!”一面想绕过他们继续前行。
卷发男子跨了一步挡在我身前,目光烁烁地看着我:“干吗急着走?你跟我们回罗马吧。那儿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我保证你会喜欢的。”
这时小巷里除了我们三个,再没有别人。他们挡住我前面的路,我已害怕得手脚发软,猛地回头沿着来路拼命地跑。
我听见自己急得像鼓点一样的心跳与呼吸,和身后不紧不慢追赶我的脚步声。他们仿佛确定我已是逃不出掌心的猎物,因此并不急着捕到我,而是在享受追捕猎物的乐趣。
我盼着路上会出现行人,但希望却落了空。我已经跑出了镇中心,方才那棵柿树已经隐隐可见。
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如果跑过那棵柿树就会出了镇子,前面是漆黑一片的山野,要么就是回头面对那两个登徒子。这是我仅有的选择,无论哪一个都让我毛骨悚然。
我想大声叫喊,但恐惧像一只手紧紧地扼住我的喉咙,让我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机械地向着那棵柿树和它背后的黑暗跑去。
“云深!”有人唤我。
我在惶乱中努力睁大眼睛 – 那棵柿子树下,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 靖平?居然是靖平!
我的手脚突然没了力气,踉跄着向他的方向栽去。在我跌倒之前,他已箭步到了我面前,双手将我一兜,稳稳圈到他怀里。
我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像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然后急促地喘息。
“你是她什么人?”卷发男子挑衅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来。我吓得浑身一哆嗦,拼命把脸藏进靖平怀里。
靖平放在我头上的手,温暖而稳定,然后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平静地响起:“男朋友。”
我惊得一震,从他怀里抬头,怔怔看着他,忘了害怕。
他的面色如常地沉静,但眼中却带了我从未见过的阴霾和强硬,冷冷看着我身后的两个男人。当他的目光移到我脸上时,却即刻变得柔和。
他俯头在我颊上轻轻一吻,对我温柔地一笑:“我们走。”然后紧握了我的手,从两个男子面前从容走过。
身后安静了片刻,脚步声便又响起来。那两人仍在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们,而我们周围依然没有别的行人。
“你还能跑吗?”靖平直视着前面的小巷,小声地用中文问我。
我瞄了一眼自己脚上的平底靴,也轻声回答他:“能。”
“待会儿拐上前面的小巷,过大概五十米会有一个十字路口,四个方向上各有一个石拱门,我们藏到其中一个的后面,希望可以躲开他们。我数到三,你就用最快的速度跟我跑。”
我深吸一口气,“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一,二,三。”轻声数到三时,他瞬间已拉着我飞快地向前冲出去。我拼命跟着他,被他的速度带着,双腿几乎要腾起来。
我们右拐上了小巷,跑到十字路口,然后钻进左边的一座石拱门,藏在门后面。
我们紧紧抱着对方,挤在拱门的阴影里。
我紧贴着他,看不清他的脸,但鼻息间却全是他灼热急促的呼吸,而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正敲击在我胸前。这样毫无顾忌地拥抱他,这样亲密地紧贴他,在我心里不知已求过多少遍。
我忽然没了恐惧,外面的世界也仿佛完全消失。我的每一个感官,每一个细胞都只能感受到两个字 – 靖平,靖平。
上帝,求您让时间过得慢一点,让我再多抱他一时。我知道他不属于我,但请您慈悲地允许我,在这片刻里,假设他也爱我,如同刚才那个做戏的“男朋友”身份和掩人耳目的一吻。为了这片刻,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无论您在我今后的生命里预备了怎样的惩罚。
这该是我最后一次允许自己和他如此靠近,在此以后,我要放他自由。
“好了,他们走了。”他轻声说着,温暖的唇不经意地擦过我颈上□的皮肤,留给我一阵轻颤,然后归于平静。
我慢慢松开双手,在黑暗里静静看着他,想将他连同这一刻,都印在我脑海里,再用今后的岁月,慢慢追忆。
作者有话要说:筒子们,答案出来了- 这俩是想要劫色的小流氓。至于云深和靖平德关系能不能因为这件事而有所突破,那就看下章咯。
最后的晚餐(云深)
我们朝镇中心热闹的地方走去,遇到第一家刚打开店门的小餐馆,靖平就拉着我走进去。
此时还没有别的客人,老板按靖平的要求将我们引上二楼,在铺着白色桌布的小方餐桌旁坐下。餐馆二楼的空间很小,只有四五张桌子,简单却干净。
靖平很礼貌地和老板商量:“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今晚在我们离开之前能不能不要在二楼接待别的客人了。我会把剩下这几桌的钱都付了。我们不会待很久,吃完饭就离开。”
老板踌躇片刻,点头答应。之后靖平又给等在腌肉店的侍卫和武官打了电话,让他们到这家餐馆来等我们,吃完晚饭后,再一起返回庄园。
我坐在桌前,身体开始微微发颤,不知是刚才跑得太用力还是惊吓得太厉害。
他坐在对面,伸手过来,覆在我不停微颤的手上:“不用怕,现在安全了。其实我一个人是可以对付他们的。但是意大利小混混打架喜欢动刀子,我怕万一伤到你,所以还是退为上策。”
我轻轻点头,但全身仍是止不住地抖。
靖平抬手向老板示意,等他走过来,便问他:“店里最好的红酒是哪种?要稍微淡一些的。”
“我窖里有两瓶85年的Chianti Classico。”老板回答。
“麻烦你给我们开一瓶。”靖平说道。
“我不喝酒的。”我有些惊异地看着靖平。自从八岁时被我的二堂哥Pierre骗着喝了一杯掺了brandy的果汁后,我就再也不碰带酒精的饮料。这些靖平都是知道的。
“今晚特别。你抖得太厉害,喝一点酒可以放松神经。”他对我暖暖地一笑。
老板小心地开了瓶塞,为我和靖平各斟了一杯。红色的液体在灯下,鲜血一样深沉。
“这是托斯卡纳的特产,它比cabernet那类的酒要淡一些,又有一点杏子和樱桃的味道在里面。女孩子喝挺适合。要不要试试看?”靖平殷殷劝道。
我端起杯子浅抿了一口,入口时些许的涩味让我禁不住皱眉,但一股温润的香醇随即在我口里渗开,让我下意识地咽下去,最后在齿舌间留了幽幽的果香和一丝回味的清甜。我慢慢抿了两三口,身上暖起来,果然也不再抖了。
“很好喝。”我把杯子放回桌上,看着杯中深红的液体,心里百感杂陈,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口。
“慢慢喝,别着急。”他的声音温暖如昔。
我抬眼看他,这才留意到脱了大衣外套的他竟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系着白领结。我一下子醒了似的,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你是刚从酒会里出来吗?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下午快四点的时候我给庄园里打了一个电话,想看看你是不是好些了。结果你的侍女哭着跟我说找不到你了,我就开车从酒会上回来。开到半路,侍女又给我打电话说你在卡斯特琳娜镇一家叫Benigni的腌肉店等人来接,我就直接开过来了。我去了那家腌肉店,老板说你去看一棵柿子树了,又告诉我怎么走。我一路走过去,以为会在路上碰到你。结果在树底下站了一会儿,就看见你被两个男人追着跑过来。”他轻描淡写地叙述着。
“对不起,害你从佛罗伦萨一路开车到这里,还错过了晚宴。”我低着头,怕被他看到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Matilda是对的,直到现在我仍然还因为自己的冒失在拖累他。
他轻轻笑起来,声音低缓而温和:“没办法,谁让你老长不大。不过你也才十七,的确不大,而且你一直乖巧听话,所以偶尔出一点小状况,也没什么。只是以后别学同龄女孩子的反叛出走,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在他心里,果然永远只是孩子。
我将头垂得更低,泪终于流下来,滴在桌布上。
他一惊,立即起身过来,俯下身来捧起我的脸,给我擦泪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跟你开玩笑的,云深你别伤心。我说错话了,跟你道歉好吗?”
我咬牙摇头道:“该道歉的是我。我已经麻烦了你这样多年,现在还在拖累你。我只恨我自己,为什么这样自私,害苦了你。”
他惊讶得无以复加:“云深,你哪来的这些胡思乱想?你从来都不是麻烦和拖累。相反,我……”
“先生,小姐,你们的菜来了。”这时老板端着一个大托盘走到桌边为我们上菜,打断了他的话。
我用手擦了一下眼泪,强装轻松地笑着说:“好啦,你也不用急。我以后不乱跑就是了。吃饭吧,我已经很饿了。”
我点了一份蘑菇白豆汤,很鲜美可口。我没有多少胃口,但仍一勺一勺慢慢吃着,这是属于我和他的最后的晚餐。
他静静喝着酒,目光一直停在我身上,面前的一盘栗泥鹿肉只动了很少一点。
“你不饿吗?”我轻声问他。
他看着我,面上浮起一个温静柔和的笑容:“我现在还不太饿。记得我们在西安的最后一顿晚饭,你也是这样,一口一口慢慢地吃,跟现在很像。”
跟现在很像吗?也许吧。那晚是告别的前夜,昏暖的灯下,我和他分食着蕃茄鸡蛋面。
如今,同样的灯光,同样只有他和我,也同样是要告别了,而这一次,会是永远。
我占着他已经太久,我该断了自己的念,放他自由。但是,要知道,此言一出,我跟他从此以后就是咫尺天涯,我这样多年来心心念念的憧憬和美梦会彻底化作灰烬。我舍得吗?我忍心吗?或者再缓一缓吧,让我过了今夜,明天再告诉他。
他浅抿了一口酒,淡笑着问我:“对了,肉店的老板告诉我,去那颗柿子树就只有那一条路。我一路过去的时候怎么没遇到你?”他好看的略薄嘴唇微笑时牵成的柔和弧度,比杯中的酒更加惑人。
#奇#“我当时应该正好在路边的一间小教堂里,所以刚好错过了。”我说。
#书#“那虔诚的小教徒在教堂里许愿了么?”他打趣着我。
#网#许愿?是的,我怎么忘了自己刚刚才许的愿-让靖平一世都平安,幸福,快乐。但是我现在在做什么呢?我还在自私地只顾念着自己的感受么?
“靖平,我有话想跟你讲。”我放下汤匙,静静看他。
他目中浮起晶亮的光采,低声轻语道:“我也正好有事要告诉你。不过,你先讲吧。”
作者有话要说:靖平包了整个的二楼,一来是防止那两个登徒子找上来,二来是要趁跟云深单独相处好像她表白。但是可恶的老板呐,关键时候上什么菜嘛!简直败事有余!怪老板,不怪我。:D
说谎(云深)
我深深吸气,然后开口:“我想谢谢你五年以来对我的照顾和关心。我从小就认为你是我最亲的亲人,现在依然是,将来也一直都是。我想为我们一年前分别时我莽撞的言语向你道歉。”
他静静地看着我,目中仿佛有晶亮的光采渐渐消隐:“你是指当时你说要我娶你的话?”
我点点头。
“为什么要道歉?”良久,他问。
我心里一团麻似地乱,听不出他语中有怎样的情绪。
我不敢看他,垂目盯着面前白色的桌布继续说:“在回到布鲁塞尔的这一年多里,我渐渐明白自己当初向你提出的要求是多么荒谬。我当时受了父母去世的刺激,又不想回到宫里去,就不顾一切地想要留在北京,因此就跟你说要你娶我。那些都是小孩子的糊涂话,当不得真。我清醒过来以后就立刻没了那样的想法,也觉得很不好意思。这一年多里我成熟了许多,想问题和做事也不像原来那样孩子气。现在我尽量帮着奶奶照顾爷爷和分担一些宫里的事情,又在大学里学习我喜欢的作曲专业,还认识了很多新的朋友,生活过得很快乐而且充实,以后说不定还会遇到我真正喜欢的人,会有很幸福的生活。你就不要再为我担心。”
我一气说完,鼓足勇气抬头看他,但膝头已是在发颤。
他的眼睛像两口黑色的深井,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然后微微垂下眼帘,伸手托起他面前的杯子,慢慢递到唇边,浅抿一口,再轻轻放回桌上。
然后他抬眼,给我一个波澜不兴的平静笑容:“这样最好。”
“靖平,我想你幸福。”我看着他的脸,口中轻喃。前面都是假话,这句却是真的。
“别担心,我会。”他笑得温和,我却是一阵突如其来的撕心裂肺。
“对了,你刚才说也有话要告诉我,是什么?”我转开话题,怕自己要在这钻心的疼痛里失控。
他沉默片刻,然后展颜一笑:“我是想问你,刚才你在朝我跑过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个黄黄圆圆的东西,是什么?当时天太黑,我没看清。”
“是个柿子。一位镇上的老奶奶给我的。可惜跑的时候给我弄丢了。”我不无惋惜地说。
“那棵柿子树是你父母当年相遇的地方,对吗?”他问。
我点点头。这时老板再次过来,撤下了我的汤盘,换上了一道色拉。然后我听见老板略带不悦地问靖平:“先生您的菜都没怎么动,是对我们菜的味道不满意吗?”
靖平客气对他说:“不好意思,菜的味道很不错,只是我今天胃口不大好。麻烦你把我的菜撤了吧。”
我强迫自己低头吃着盘里的色拉。平时我很喜欢的葡萄醋和橄榄油拌生菜和樱桃番茄,此刻却味同嚼蜡。
靖平坐在我对面,慢慢喝着酒,一言不发。
终于我再也吃不动,放下刀叉,用餐巾拭拭嘴角,抬头对他说:“我吃好了。”
他静静一笑:“还要甜点吗?”
我摇摇头,然后注意到他面前的那瓶Chianti Classico已经空了。
以往在北京家里时,我很少见他喝酒,即使有也是浅尝即止。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是在庆祝我终于想开了吗?
他打电话给等在楼下的侍从和武官让他们准备好回程,然后打开皮夹抽出一张信用卡递给老板付账。
一张纸条从他皮夹里滑了出来,落在我脚边。我拾起来,正想给他递过去,但匆匆的一瞥却让我大吃一惊:“交通罚单?这是为了什么?”
“今天开车急了些,超速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他平时开车稳妥谨慎,我从没见过他飙车,而如今,又是因为我。不过还好,今后我不会再让自己烦他。
回到庄园时,已是夜里十点。在佛罗伦萨参加晚宴的人们还没有回来。
靖平将我送到房间里,交待给侍女。离开之前,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我面前 – 一个金黄滚圆的柿子。
“我看见刚才那家小餐馆的水果篮里有柿子,就跟老板要了一个。不知道跟你丢的那个是不是一样。”
我接过来,细细地看着,过了半天,说出一句:“长得很像。”
“那就好。你肯定很累了,好好睡一觉。晚安。”他对我微微一笑,然后转身离开。
侍女去给我放洗澡水,我慢慢坐到床上,躺下来,蜷成一团,把那枚柿子抱在胸前,用脸贴着它,仿佛它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拥有的东西。
窗外的夜,深不见底。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贴出去,我知道要被人扁,所以顶着锅盖上来冒两个泡泡- 你们看完下章再扁偶好不好?
靖平之前吃得很少是因为不知道云深待会儿听了自己的表白是会接受还是拒绝 – 毕竟云深当初跟他说要嫁他的时候还是个孩子,说的话不能当真,而现在云深身边多了个Ludwig,很多人都已经觉得他们俩铁定是一对了。而在云深鼓起勇气,违心地对靖平说了那番话后,靖平就更吃不下了。反正靖平第一次的表白就胎死腹中了。不过饭馆老板倒是很有脾气地说。:D
表白(云深)
从卡斯特琳娜镇回到庄园后,靖平对我与以往没有丝毫不同,仍旧体贴细致,一个标准的好舅舅。而我却尽量避免跟他有太多接近,坐车和用餐时不坐在他身边,走路时也离他一段距离,只因我要强迫自己从他的生活里淡去。
但我却不知这决定的实施却是如此艰难。我看见他的时候,他身边总站着Matilda或者Olivia,有时是两人各在他一边。我看不见他时,脑子里会猜这会儿他是跟谁在一起。我强迫自己将他从脑子里赶出去,但却是徒劳。从卡斯特琳娜那一晚后,他在我心里的印记似乎比以往更深。我像是中了毒,却找不到解药,只能盼着时间能让这种蛊症好转。
一周的时间过得很快,在返回布鲁塞尔的前两天,我们前往位于都灵的阿尔卑斯山雪场,以滑雪来结束这次意大利之行。
当缆车将我们送到雪场的山顶,整个雪场因为我们的到来而对外关闭了。
我其实很早就开始学滑雪,但是因为胆小怕摔,总也没有进步,到如今也只能在初级绿道上滑一滑,所以兴趣缺缺。
Ludwig雪滑得不错。他热心地替我整理着滑雪器械,而我的眼睛却开始下意识地四处逡巡。
Olivia在近处做着热身活动,准备上阵。昨晚她在我房间里信誓旦旦要我看她在滑雪场上怎么打败Matilda。
Bernard在仔细检查Alexandra雪靴的松紧,并告诉她小心不要受伤。两个人都是一脸温柔的笑意。
而在稍远处的雪面上,站着靖平。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皮革紧身滑雪装,没戴帽子,一幅银色的防风镜被他掀起来,箍在一头好看的黑色头发上。他身旁的金发女子穿着一身鲜橘色的皮革紧身衣 – 不用说,那是Matilda。
Ludwig开始帮我穿雪靴,上雪板,并一边交代着动作要领。我任他摆弄着,远处那一对深黑和亮橘色的身影让我挪不开眼睛。
Matilda也没有戴滑雪帽,只用一根橘色的丝巾缚住额前的头发。两个人都是一样的高挑修长,金枪鱼一般的优雅流畅。靖平站在那里,调整着他的滑雪板,而Matilda在他身旁做着热身活动。她踏在雪板上,以他为圆心,像蝴蝶一样轻盈地绕圈,一面柔媚地笑着说着什么。而他在微笑着安静地听。在远处闪亮雪峰的背景下,他们两人亮眼完美得就像童话。
Matilda显然是滑雪的行家。她和靖平用的都是速度极快却最难控制的长板,但她在雪面上仅靠膝盖的扭动就能做出各种灵活到不可思议的动作,而上身却始终标枪一样挺直。
想想我自己的动作,扭腰,撅臀,双腿外劈,战战兢兢,随时准备摔跤。再看看我的装束-防寒衣,毛衣,厚重的防水外套和裤子,雪镜,雪帽,手套,护膝……臃肿笨拙得像一只快要冬眠的熊。
我再待不下去,想要离开。
我脚下一动滑了出去,然后听到身后的Ludwig大声地喊:“Gisèle你要去哪儿?”
我没有回答,只不顾一切地,摇晃着向前滑。我只想离开!离开!
我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前后摇摆,而我根本控制不了脚下的滑雪板,只能随着它们把我向前带。我听到Ludwig在我身后的惊叫:“Gisèle你去的是黑道!”
雪面在我眼前突然断开,我脚下是一个几乎垂直的斜坡。我恐惧地尖叫,但却无法阻止自己在斜坡上飞速地下滑。终于我重重地摔在雪面上,双脚上的两个雪板都飞了出去,但我却仰面头朝下,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向下飞快地滑落。
松树和岩石都从我身旁倒立着向后急速地退开。冰冷的雪从我的脖子往里一直灌到背心。我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断壁,恐惧已让我无法出声,只能让自己朝它飞过去,然后坠到谷底。
突然我脚上一紧,身体向侧面一歪,撞到旁边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我魂飞魄散地抬头,去看被我撞倒的那棵树 – 不是树,是靖平!是他抓住了我的脚,然后让我撞在他身体上才没飞出去!
他飞快地翻身从地上起来,半跪在我身侧:“云深,你伤到哪里吗?身上有哪里疼?” 他着急地开始检查我的各处关节。
我所有的恐惧,委屈,挣扎,一时间倾泻而下。我开始没有仪态地大哭。
他手忙脚乱地抱了我,一迭声地哄:“云深,你别怕,现在安全了,没事了!”
我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扑进他怀里去,但是刚才Matilda跟他那样亲近的场面又出现在我脑海里,让我心里别扭成了一团,便又拼命地要把他推开,一面哭一面喊:“我不要看见你!你不要碰我!”
他突然用力抓住我不停乱动的双腕,将它们交握着用他的一只手抓牢了,锁在我身后。而他的另一只手则将我整个人都牢牢钳在他怀里,让我一切的挣扎都成为徒劳。
他的脸离我很近,一张面孔白得如同地上的雪,但黑色的双眸里却满是我从未见过的可以烧了一切的火焰:“云深,我有话跟你讲。那天晚上在卡斯特琳娜,我没跟你说实话。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没跟你说实话。现在你想听吗?”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顾一切的喑哑,灼热的呼吸间仿佛含着沉重的负累。这样子的他,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惊异地忘了哭泣,呆呆地看着他。他在说什么?
他放开了钳制着我的双手,捧着我的脸,咬咬牙,然后决然地开口:“那天晚上从卡斯特琳娜回来,我已经决定要让这些话在心里藏一世,不去打搅你了。可刚才你差一点就掉下去了,我这辈子从没这么怕过,这也让我横了心,一定要让你知道。你不接受没关系,就当笑话听,可以听过就忘了。但我得说出来,否则一世都不得安宁。”
他要说什么?我的心擂鼓一样跳起来。
他看着我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说:“从你十二岁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的心里就没有过别人。”
他的话就像一个炸雷劈在我头顶,让我浑身僵直,只能坐在雪面上,发傻一样地看着他。
这时,Ludwig和我的两名侍从都滑了过来。侍从脸色煞白,慌忙查看我有没有受伤:“殿下您有伤着哪儿吗?您要是摔着了,我们怎么跟太后陛下交差!”
Ludwig小心地扶我站起来,轻轻替我拍掉身上的雪,一脸的惊魂未定:“Gisèle你快把我吓死了!这可是一条最难的双钻石黑道!你想滑,也得再练上三五年才行啊!还好靖平动作快,不然你就摔下去了。”
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Ludwig又赶紧安慰我两句,然后转头对靖平说:“这条雪道也真够难,坡度大,雪又浅,雪下面的碎石和树根还特别多,我跟侍卫都摔了好几跤。靖平你一路下来居然一跤不摔,没拿雪杆,而且还滑得这么快,我看快赶上职业运动员的水平了。你是在哪儿学的滑雪?”
靖平笑笑回答:“跟我父亲学的。他是真正的高手,我四岁的时候就被他抱上滑雪板了。”
“要叫雪地车或者直升机上来送殿下下去吗?”一个侍从问。
“我背她滑下去就可以了。”靖平说。
“您能背着殿下滑双钻黑道?” 侍从和Ludwig都大吃一惊。
靖平解下他脚上的滑雪板,在我面前蹲下:“云深,上来。”
我乖乖地依言趴在他背上。他背着我站以来,双脚重新一蹬上了他的滑雪板。
他侧过头,对我轻轻一笑:“放心,不会摔了你。”然后轻巧地滑出去。
他背着我,在几乎垂直的坡度上,非常平稳地滑着S型,并且小心地避过偶尔露出雪面的树根。其他人都跟在我们近旁。
明亮的阳光像权杖上的光芒,越过树梢,在洁白的雪面上留下金色的斑驳。远处覆着积雪的山峰在缭绕的云里,像是天神的殿堂。这一切刚才还令我恐怖万分的景致,突然变成了仙境。
我的前胸紧贴着他的背心,能感到他沉稳的心跳,一声,一声。这是我心爱的声音。
我抱紧了他的肩脖,嘴贴在他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我也对你撒了谎。实话是,我的心还和一年前一样,而且从来没有变。”
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感觉他托着我双腿的手臂骤然挟紧。他的滑行不再是缓慢的,而是换了箭一样的速度,向前直冲。
我但愿时间就此停止了,我和他就这样飞到永恒。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熬夜赶出来的,前面吊了大家太久胃口,这章算是补偿- 嘿嘿,终于表白啦!不知道看了这章,还有没有童鞋觉得靖平不够猛。
云深滑雪从山上摔下去是取材于偶的亲身经历。当年偶刚开始学滑雪的时候,勉强可以上绿道,结果稀里糊涂地不看标志,上了一条还算是比较简单的黑道。当时一看就吓昏了,一跤摔下去,然后就四脚朝天头朝下地一路从山腰滚到山脚,吓得半死不说,还丢尽了脸。
忐忑(云深)
我们很快滑到山脚下,滑雪场的救护队已经在那里等我们。我去更衣间换下了已经被融雪打湿的衣服,又被救护队的医生检查了一便各处关节,然后接到了祖母的电话。
“Gisèle!你有没有摔着?”祖母着急地问。
“我没事,奶奶。”
“马上回来!叫Bernard和Alexandra也一起回来!这全是你叔叔的馊主意。我本来就不赞成,婚礼之前还在外面待着!” 她听说我没事,松了一口气,但马上又开始怒气冲冲。
“可是奶奶,我想再多待一会儿。求您了。”我不想离开靖平,便央着祖母。
“不行!”祖母的声音斩钉截铁:“你们是想摔了骨头,打着石膏去教堂吗?其他人我不管,你们三个一定要马上回来。Gisèle,好孩子,听话。”
我的祖母一旦作了决定就很难再改变。我只能遵从。
我从更衣间走进休息室,里面人不少,很热闹。Ludwig正缠着靖平絮絮叨叨聊着滑雪的一些技巧。
靖平看见我出来,黑眸中浮起明亮的光采,马上从椅子上起身,急步过来,关切地问:“云深,怎么样?”
“奶奶要我,Bernard和Alexandra马上回去。说是怕受伤了没法参加明天的仪式。” 我垂头丧气地回答。
“她老人家没让我也回去吧?” Olivia担心地问。
我朝她摇摇头。她马上松了一口气。
Alexandra很合作地说:“那我们回去吧。别让她老人家担心。好吗,Bernard?”
“好。” Bernard对她很体贴地笑笑。
“也好,Gisèle今天恐怕也不能再滑了。我陪你们回去吧。”靖平说。
我心里一阵高兴,对他展开一个快乐的笑颜。
“靖平,你以前答应了要教我做平地起跳的动作,你要说话不算了吗?” Matilda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诧异地转身,她站在我身后,一双冰绿的眼睛,幽幽地看着我,没了近日来对我的温和。她那双眼睛看得我有些害怕,我无措地转头去看靖平。
他对我安抚一笑,然后对Matilda说:“我们能改天吗?”
“靖平你可从来都是一言九鼎的,这次怎么赖皮了?” Matilda盈盈笑着打趣。我却感觉不出多少打趣的意思。
“靖平你留下吧。你不是也说好了要教我滑黑道的吗?” Olivia居然第一次和Matilda意见一致。
而站在一旁的Ludwig也开始嚷嚷:“不行不行,靖平不能走。今天好不容易机会难得,我还想好好跟你切磋切磋呢!”
我不好意思起来,便对靖平说:“你还是留下吧,别扫了大家的兴。我们……回来再见吧。”
他看着我,眼中隐隐的不舍,半晌说:“好。”然后用中文在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晚上我来找你。”
我的心突然怦跳起来,脸上一热,禁不住对靖平极快乐地一笑。他宽厚的肩背挡在我面前,我再看不见也不用再去烦心Matilda的眼睛。
从都灵回布鲁塞尔的飞机上,短短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我却胡思乱想了很多。
他这会儿是在教Matilda,还是Olivia呢?
他们会靠得很近吗?
他会碰到她们的胳膊或者腿吗?或者她们会去碰他吗?
他刚才说他心里一直装着我,可他没说爱我。他有可能仍然还是作为长辈在爱我吗?
各种疑问折磨得我坐立不安。先前伏在他背上时的幸福和满足完全被忐忑和惶惑代替了。
回到宫里,在被祖母小小地训了一顿后,我被她强迫到宫里的诊疗室拍X光,做各种检查。等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下午快五点了。可是靖平还没回来。
用过晚饭以后,按照传统,Alexandra和Bernard不能再相互见面或者说话,直到明天在教堂的圣坛前才能再见。我和两名女官陪Alexandra到她房间的起居室里,帮她试婚纱,发型和化装,再最后温习一遍明天婚礼的程序。
我人在她房间里,心却不在,只满脑满怀想着靖平,时而欢喜,时而心惊。
“我脖子不舒服,能把王冠摘下来一会儿吗?” Alexandra有些难受地攒着眉,伸手去抚自己的脖子。她从将近五点开始就一直戴着那顶她明天婚礼上要戴的王冠。这顶我家族祖传的王冠是比利时每一位皇后和太子妃在她们的婚礼上必戴的饰物,镶满了绿宝石和珍珠,华丽雍容,但也非常沉重,因此每位新娘在婚礼的前夕都会事先佩戴它至少五个小时以习惯它的重量,以便在第二天的婚礼上保持轻盈优雅的姿态。
“您得坚持戴到就寝前,现在还没到时间。” De Caunes夫人恭敬却毫不让步地回答。
她从我祖母还是Orlèans公爵小姐时就跟随在她身旁,一直到如今,以忠诚和严谨著称,是我祖母最信任的贴身女官。自从Alexandra进宫,De Caunes夫人便被祖母派到Alexandra身边,监督和提点她在礼仪和举止方面的训练。祖母允许她在自己不在时,在训练Alexandra的事宜上全权代表自己。因此我在此时也帮不了Alexandra,只能同情地看着她。
唉,这可怜人。我不禁想起了属于自己的那些精致轻盈的小王冠。在今后的日子里,Alexandra的每一顶冠冕都会比我的更沉重,她要面对的责任和压力也会远超过我。而我自己,只要做一个中规中矩的公主,便可以没有拘束地爱靖平和我的音乐。这便是我所渴望的幸福的全部。
但是,已经七点了,靖平为什么还不回来?他还和她们在一起吗?我还从没听他对我说过那三个字呢。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jhx妹妹提了不少宝贵的意见。现在终于有空来做一些答复。但是首先,任何作者所说的“我认为我的文……,我觉得我的人物……。”都是作者自己的主观意愿。作者把自己的文想成一朵花,但在读者眼里它只是一棵草,那么这篇文就只是一棵草。所以以下的种种阐述都只是我的主观意愿,我的文如果没有让多数的读者产生相同的感觉,那就只能说是我的水平太差。
首先说下文章构架和节奏的问题。相比云深的童年,从她回到布鲁塞尔起情节的发展就明显慢下来了。我这样处理的原因是,云深童年时的心理比成人要单线条得多,因此对她童年时代的处理是以情节的描写为重点,所以显得在情节上比较紧凑。而她成人以后,我就把写作的重心偏向了她的心理描写,因此情节的进展就似乎放慢了。
还有一点,我在男女主角的感情发展这条主线之外,还花了一些笔墨描写一些看似与他们感情无关的分支,比如云深的祖母向云深讲自己年轻时的经历,Olivia与云深关于感情的交流, 王室的种种问题,Bernard和Alexandra的婚姻,云深在托斯卡纳与小孤儿的相遇,以及她去寻找自己父母当年定情的柿子树等等。这里面有一部分是我为后文埋下的一些伏笔和线索(这篇文写到现在差点才到一半)。而另一部分则是纯粹的对于云深在爱情之外的生活的描写,因为这篇文是写爱情,但更重要的是在写人的成长和人怎样在逆境(无论是情感的还是物质的)里变得坚强(成长这一部分在后半部会加重笔墨)。
还有一点就是我平时更新每次只有平均大概2500字,算是比较少的,而且是隔天更,所以可能把大家拖得有点烦了。
为了虐而虐绝对不是我的本意(虽然我常跟大家开玩笑,嘴上喊得厉害。),但是如果这样的安排果真是给了读者这样的印象,那就是我的文写得不好,功力不够。
其次来说说靖平对Matilda态度不明,有损他的正直形象,相比他以前拒绝陈薇语时的干净利落,差别很大。
先来看Matilda这个人。她比陈薇语高明就在于她沉得住气。到现在为止她还从来没有向靖平表白甚至对靖平一点暗示都没有。因为她明白现在靖平的心里只有云深,她贸然表白了,只会被靖平拒绝,她不提,靖平也就没法拒绝她。因此在靖平面前她的定位是关系密切的工作伙伴,但她在这之外却在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包括媒体和社会舆论)来制造她和靖平已是既成事实的假象,而对云深就采用旁敲侧击的方法告诉她自己才是对靖平在各方面都有益的良配,让单纯又一心要为靖平好的云深自己撤退。然后等到时机成熟时,靖平便是她的囊中之物。而当年真性情的陈薇语忍不住向靖平表白之后的结果,大家都看过了。
再来看靖平这个人。他是正人君子吗?正直,善良,宽厚 – 他是。但是我记得微咨妹妹在以前留言的时候说感觉靖平实际上是一只腹黑的狐狸,其实是有点那个意思。靖平是个在商界和学术界都很成功的人,这是两个不同的充满争斗的名利场(学术界其实也并不单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嘿嘿。)。靖平对名利比较淡薄,但是为了他的事业和理想(他有怎样的理想,这个在后文会交待),他就必须置身于这些名利场之中,把握游戏的规则,赢得一次次较量的胜利。这些他都做得很好。Matilda在靖平竞选瑞典医学院院长的时候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让靖平欠了她一个非常大的情。而Matilda的身份和背景也是此时此刻的靖平不能贸然得罪她。
总之,Matilda跟陈薇语在个性身份背景上全然不同,因此靖平会对她们区别对待。关于靖平的事业和理想,他有一个很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左右着他现在在很多事情上的举动和决断。请大家耐心看到下部就会知道答案。
最后说说云深的个性。她是个天性善良柔软的人,现在只有十七岁,而且一直以来被人保护得很好,所以现在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孩子。说她耳根软,是有一些,但耳根软并不等于没有主见。她愿意放弃靖平并不是因为Matilda说什么她就信什么,而是她真正意识到Matilda会给靖平带来她无法提供的帮助(在这一点上,Matilda说的倒是事实,她能给与靖平在事业上的帮助是云深无法提供的)。云深对靖平的爱是一心为对方,只要对靖平好,她就会牺牲自己。
云深在骨子里有很强的韧性和刚烈,这往往被她柔和的外表掩盖了。而她现在所处的宫廷生活也让她的这种潜能没有机会显示。但是随着情节的发展和云深自身的逐渐成熟,大家会看到她性格里的更多面。
罗罗嗦嗦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废话。最重要的还是拿文章来说话。再次感谢jhx妹妹,她读文真地是很仔细,而且是一心为了这篇文好。这些意见都很宝贵,我会在今后的写文中重点留意。
最后祝大家健康,快乐,顺利。
解围(云深)
将近九点的时候,在最后一遍温习她在圣坛上要和Bernard交换的誓言时,平时已经倒背如流的Alexandra突然卡住了,试了几次都背错。她开始沮丧地捂着脸大哭:“我不想再试了!麻烦你们行行好,让我见见Bernard!”
我正想上前安慰Alexandra,De Caunes夫人和她身旁的另一名女官Cluzet夫人已经半抚半按住了她。
“您现在不能见王子殿下,这不合礼仪,也会不吉利。您这只是典型的新娘恐惧症,过一会儿就好了。” De Caunes夫人安慰道。但我却知道她不会因为Alexandra的眼泪而破例 – 她不愿,也不敢。
然而我却无法坐视Alexandra的挣扎。
趁两位女官在安抚Alexandra,我放轻了脚步朝隔壁的小书房走去 – 那儿有一部电话座机,我得让Bernard偷偷过来看看Alexandra。
“公主殿下,您现在不能让Bernard殿下过来,也不能让他们通话。” De Caunes夫人沉稳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唉,被她看穿了。我有些懊丧地暗叹一声,只得转过身去抱歉地看着Alexandra。
“Gisèle,Gisèle。” Alexandra把手伸向我:“我想见Bernard。”她已经哭得一塌糊涂。
“我去把他给你找过来!”我拔腿朝门外走。
但是De Caunes夫人已经先我一步挡在了门口:“公主殿下,您不能去。婚礼之前新人不能见面,这已经是几百年以来的老规矩。这道理Alexandra小姐不懂,难道您也不懂吗?”
“这规矩是几百年以前的老祖宗定下的,到了今天,不合时宜也不近人情。民间的新婚夫妻没有这样的规矩不照样也生活得很幸福?规矩是人定的也能让人来改!她孤身一个人在这里,压力又这样大,让她见Bernard一面只会缓和她的情绪,让明天的婚礼更顺利。我非常尊重夫人对我祖母的忠诚和做事的严谨,可夫人为什么从来就不肯通融?”虽然我是公主,De Caunes夫人是女官,但在这个时候顶撞她,就等于是在顶撞我的祖母。但Alexandra的眼泪让我豁出去了。
“我相信Alexandra小姐很清楚,作为即将的太子妃和未来的皇后,她会担负怎样荣耀和沉重的责任。学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如果连婚礼前的压力都承受不了,那么今后作为太子妃,作为皇后,她怎么还能为丈夫分忧解难,帮助他应对危机,撑起整个王室?” De Caunes夫人恭敬的回答里没有半分妥协。
我知道今晚能将Bernard带到Alexdra身旁的希望微乎其微,即便我找到了Bernard,一向谨慎的他也未必敢破坏规矩跟Alexandra见面。而就算是我亲自跟祖母求情,一贯注重礼仪传统的她也不会答应。
我无法可想,但又不甘心,只倔强地与De Caunes夫人对峙着。屋子里很安静,只有Alexandra哭泣的嘤嘤声:“Gisèle,我累,我头疼,脖子也疼。”
我一步冲到Alexandra面前,伸手摘掉了压在她头上的王冠。
De Caunes夫人惊异地看着我:“公主殿下,您别孩子气,请您把王冠给我。”
我紧握着手里的王冠,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已经戴了四个小时,这和五个小时能有多大的区别?”
De Caunes夫人走到我面前,恭敬地屈膝低头:“请原谅我对您的冒犯,公主殿下。我对您的忠诚,如同对太后陛下的一样。太后为了您的家族奉献了自己的一切,而我作为她卑微的仆人,也会为此尽全力。这场婚礼至关重要,我们都在为它的圆满完美而努力。相信公主殿下您也是一样。”
说完她缓缓站直了身体,静静地抬眼注视着我:“请公主殿下把王冠给我。”这一刻,她像极了我的祖母。
我知道此时若站在我面前的不是De Caunes夫人,而是我祖母本人,她也会说同样的话,同样不会为了我而让步。生长在宫廷的我更应该明白什么是想做的,但什么是该做的。但此刻我的心却阻止着我去顺从那些我该做的。
我直直地站着,咬着下唇,手里紧紧地攥着那顶王冠。这是我第一次违背我祖母的意愿。虽然这样幼稚的努力只能带给Alexandra片刻的解脱,但却是我此刻唯一能为她做的。
原谅我,Alexandra。我再帮不了你更多。我突然觉得鼻子发酸,有些想哭起来。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门外响起侍女的声音:“李先生想见公主殿下。”
我猛地转头,那个我挂心了一天的人,正站在门外,双目晶亮,微笑着注视我。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他们还想滑夜场不肯走,Matilda和Olivia又差点吵起来。你还好吗?”他前胸略略起伏,鬓角有些微湿,仿佛刚刚奔跑过,但他温和的声音像是五月静夜里的清风。
我不顾一切地奔过去,双手搂紧了他的脖子,哭出了声。
他大惊,双手抓住我的肩,急声问:“Gisèle,你怎么了?”
De Caunes夫人走到靖平身前,对他屈膝行礼后简述了事情的原委,并说:“这事都怪我,忘了公主殿下还是个孩子,太坚持了些,让她难过了。请殿下宽恕我。李先生您是殿下的舅舅,请您帮我劝劝她。”
我靠在他胸前抽抽搭搭地哭。他揽着我的肩,和声说道:“De Caunes夫人只是在按规矩办事。Gisèle,听话,把王冠还给夫人。”
我止住了哭,吃惊地抬头看着他 – 靖平,你怎么也说这样的话?我有些生起他的气来,把整张脸死死埋进他怀里,不再理他。
他轻笑着叹了一口,手抚在我头上,用极低的声音在我耳边说:“生我气啦?云深,别孩子气。你这样帮不了Alexandra,反而会害她。你奶奶疼你,自然不会怪你,但她会因此迁怒Alexandra。她今后在宫里的日子会更难过。”
我一听,立即抬头转身,把手里的王冠交给De Caunes夫人。但当我看着它被重新戴到仍在抽泣的Alexandra头上时,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靖平从背后轻轻揽了我一下,温言道:“别难过,我去想办法。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然后转身离开。
大约二十分钟后,靖平回来了,把一张纸条交给De Caunes夫人:“这是Bernard 殿下给Alexandra小姐的便条。这应该不算不合规矩,对吗?”
“当然不。不过太麻烦您还亲自跑一趟。” De Caunes夫人接过字条,让身旁的侍女交给正在卧室里休息的Alexandra。
靖平走到我身前,安慰地一笑:“别担心,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你去了Bernard那里吗?”我惊讶地问。
他点点头:“我跟Bernard简单说了一下Alexandra的情况。他就写了些安慰她的话让我带过来。她看了以后应该会好很多。你别再担心了好吗?”
靖平,靖平,善良体贴如你,我怎么能不爱?我看着面前这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只能用目光告诉他我对他的热爱和崇敬。
他也静静地回望着我,目光比他身旁绢丝灯罩中渗出的灯晕更柔和。
“公主殿下,您该休息了。明天会是很长的一天。”身旁的De Caunes夫人提醒道。
“早点睡吧,Gisèle。你明天会很累。”他告辞着,但我分明听出他语中的不舍。
“那,我们明天见。”我和他道着晚安,心里却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
靖平,别走吧,别走吧。
我有那样多的话想和你说- 我想你,想和你在一起。
我又有那样多的问题想要问你。你今天滑雪时所说的话是认真的吗?你是真的爱我吗?
不知道答案我怎么能安睡?
我心里急乱成了一团,但De Caunes夫人就站在身旁,让我满腹的心事却只字不能提,只用牙齿拼命咬着下唇,隔着眼里升起的泪雾,紧紧地看着他。
他仿佛是懂了,深深看我一眼,然后向De Caunes夫人微微一点头表示晚安。
就在De Caunes夫人垂头向他行屈膝礼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上臂,在我唇上飞快地一吻。当De Caunes夫人抬头时,他已经松开了我,走到门边,微笑着对我说了一声:“晚安。”然后走了出去。
我僵立在原地,半天不能思想。一只手下意识地举到唇边,摸着刚才被他吻过的地方 – 那里一片火烫。
“殿下您怎么了?” De Caunes夫人担心地问。
我恍惚地看着她,从心底到唇边,慢慢展开一个明媚的笑:“我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感谢大家对这篇文的支持,再次感谢jhx妹妹。
现在美国经济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我们公司已经裁员了30%,而剩下的员工全部降薪10%。所以现在我是干两个人的活拿更少的钱,累得半死而且心情沮丧。但是每当写文时,就会感觉你们在我身旁和我一起看人物的成长,那种感觉非常亲。因此,无论再累,我都会拿起笔。我真想给这里所有的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有你们,真好。
话说回来,靖平还没说那三个字呀!因为宫里耳目太多,而且是婚礼前夜,事多人杂,咱们给他俩选个好地方慢慢倾吐衷肠。
另外,云深的倔在这章里面初露矛头了。她这样的举动在常人看来或许不算什么,但是严谨得近乎苛刻的比利时宫廷里面,已经是很不寻常了。
婚礼(云深)
那天夜里,我应Alexandra的请求,陪在她身旁睡了一晚。我们都睡得很沉。
Alexandra手里一直握着Bernard写给她的字条,而让我一夜安眠的则是靖平临别时那飞快的一吻。只是轻如点水的一啄,却仿佛给了我承诺,让我纷繁虚悬了一天的心顿时安稳下来。
第二天早晨,我从昨夜的甜梦里醒来,懵懂中被侍女浸入了洒着玫瑰花瓣的大理石浴池。
池水里的花瓣采自保加利亚的深谷。是一种罕见的野生玫瑰,名叫“思念”。它独特深幽的清雅香气可以弥久不褪,深得贵族命妇的喜爱。尽管它的价格已经超过黄金,但两百年来却始终是比利时皇室女性在盛大的仪式前必不可少的香薰用品。
我看着绯色的花瓣在温水中起伏轻旋,自己的一颗心也融在这一片温暖里。他昨晚在我唇上的轻轻一啄,仍然让我心跳面热。
“殿下您今天怎么了?看着花瓣笑了半天。您已经泡了快一个小时了。再不开始准备您就来不及了。”侍女提醒着我。
沐浴过后,我在女官的帮助下,穿上由设计大师Louis Ledoyen特地为我出席这次婚礼设计的礼服。
这是一件露肩的曳地长裙。里昂出产的淡青色无光锦缎上,是手工用同色的丝线凸绣而成的疏疏落落的玫瑰花,像大理石上轻浅的浮雕。设计师将一层半透明的软纱裹在淡青色浮花锦缎的外面。软纱在我胸前高出锦缎边沿两寸,让我胸前露出的肌肤隐隐绰绰,然后紧贴着锦缎沿胸而下,让原本就不太明显的浮雕玫瑰更加朦胧幽隐。
发型师将我的长发在头顶偏后侧挽成一个蝴蝶髻。而化妆师只轻轻勾勒了我的眼眉,再将一层淡粉色的透明唇彩涂在我唇上- 母亲遗传给了我白瓷一样莹润粉泽的皮肤,因此我从不需要用脂粉。
我所有的饰物仍是那座玫瑰钻石冠,再加一幅小小的单粒钻石耳环。
穿戴好后,我在落地长镜前审视着自己。美丽清雅,灵致楚楚,尤其是我双目中连自己都惊讶的的潋滟光华,与悬在耳边的钻石相辉映,让我整个人像精灵一样,璀璨得不可方物。我知道,那是因为爱。
这时房门被推开。已经装扮好的Olivia兴冲冲地来找我。我转身回头,对她轻轻一笑。她立即愣住不动,好半天,喃喃说出一句:“天呐,Gisèle,你漂亮得吓人。”
我生命里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想让自己美丽,因为等一会儿在教堂里,在上帝的面前,我想让靖平看到最美丽的自己。
下午两点,索菲亚大教堂的钟声在一片庄重的管风琴声中响起。教堂里的所有宾客起立。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在合唱团优美纯净的歌声里,我跟随在一对花童和戒童的身后,款款步入教堂,把我身后由她父亲挽着的Alexandra引向等候在圣坛上的Bernard。
烛光花影里的索非亚教堂温馨而辉煌。我含着优雅端庄的微笑踏着红毯前行。在人们惊艳的目光里,用眼角的余光寻找着那双我心爱的眼睛。
靖平,你在哪儿?
最后,我登上圣坛,在Alexandra身侧站定。大主教开始用拉丁文念祝福的祷词。
我一抬眼就看到了靖平。
他穿着一套黑色圆角燕尾服和高胸马甲,在颈脖处露出里面的白色暗光丝绸衬衣和细长秀气的黑色欧罗巴领带。他就站在座位第一排正对着我的位置,微笑地看着我。俊美高贵,如同天上的神。
靖平,你是特意找的这个离我最近的位置吗?
我的幸福几乎无法抑制,便对他明媚快乐地一笑。
他瞬间一愣之后,便似乎忘记了一切,只看着我出神。
盛装的Alexandra羞涩地握着Bernard的手,开始和他交换自己的誓言:
“我,Alexandra,愿将你Bernard,
作为我一生的爱人,
我臣民的君主,
我孩子的父亲。
无论贵贱,
无论顺逆,
你都是我的爱重,
你都是我的珍惜,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我的眼睛注视着靖平,我的心在念:“你是我的爱重珍惜。就算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靖平,这是我对你的誓言。我用我的心在告诉你,你听到了吗?
你一定是听到了,否则你现在看着我的眼睛里怎会有如此的感动惊喜和多得要将我淹没的深情?
仪式结束后,所有宾客和新人一起,回到宫里的圣乔治大厅,参加婚宴。
宾客们的座位都已经被事先安排好了。我身旁,一侧坐着Ludwig,一侧坐着卢森堡大公的小儿子Armand。我要一面礼貌应付Ludwig的殷勤示好,又要躲避Armand的胡搅蛮缠,还要抬眼偷看靖平。
作为最尊贵的客人,靖平被安排坐在我祖母身旁。在这张九米长的卵形桃花木餐桌上,他坐在离我最远的对角处。而他的另一侧,理所当然地坐着Matilda公主。wωw奇Qìsuu書còm网她今晚穿着一件深紫色天鹅绒的晚礼服,头发高高地盘在头顶,别着一顶水晶冠,非常华贵艳丽。
她不时凑在靖平耳边浅笑低语。而靖平一面听着,一面不时用眼睛给我一个安慰的笑意。但这仍未减轻我的沮丧。她离他那样近,跟他那样亲昵,我却只能远远坐在一旁,悄悄看着。
婚宴后,人们纷纷步入旁边的舞厅。舞会开始了。
在观赏完Bernard和Alexandra单独跳的一曲华尔兹后,大家纷纷寻找舞伴,准备跳下一曲。
“Gisèle,我有这个荣幸和你跳下一曲吗?”今天一晚上都像影子一样粘着我的Ludwig热切地问。
我正要推说太累,身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对不起,Gisèle早答应了要和我跳她的第一只舞。Ludwig你等下一曲罢。”
我惊喜地转头,是靖平!
Ludwig夸张地耸耸肩退开:“我还能得罪Gisèle的舅舅吗?”
这时,清越的竖琴伴着悠扬的小提琴,奏起了一曲Secret Garden。这是我十五岁时所学的第一只慢速华尔兹的伴奏曲。当时我的舞蹈教师Lafont夫人抓了靖平给我当陪练,教了他所有的男步。她常说靖平肩宽腿长,身挺架稳,动作优美舒展,跳得极漂亮。在北京家中四壁都是镜子的练功房里,靖平会托着那时尚还矮小的我,在Lafont夫人的钢琴伴奏下,一遍遍地练习。而时隔两年半后,在布鲁塞尔的宫廷里,这只属于我和他的舞曲又再次响起。
靖平执着我的手,把我带入舞池。他停在我身前,左手放在身后,身体优雅地一鞠。
我微垂了头,对他轻轻屈膝还礼。然后他略上一步,环住我。我抬头看着他,像看着我人生里最美的梦。
他抱着我起舞。轻盈地摆荡,优雅地转身。行云流水,波浪起伏。
在他水一样温柔目光的注视下,我像蝴蝶一样飞旋在他身边,像花一样开放在他怀里。华丽的大厅,舞动的人影,都仿佛消失了。我的眼睛里只有靖平。我只但愿这首乐曲永远不停。
曲终时,他靠在我耳边小声说:“跳完下一只舞,我在餐具室里等你。”然后轻环着我的腰送我到Ludwig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童鞋们,那个项目没投中。不过下次还有机会。
靖平和云深的“楼台会”就在下章了。
舞会(云深)
“Gisèle,你知不知道你今晚像什么?” 揽着我的Ludwig踏着舞步,满面微笑地问。
“嗯?”我仍沉浸在刚才与靖平的那一舞里,神思有些略略的恍惚。
“你美得像个会走路的梦,而我现在就抱着这个梦。”Ludwig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我有点脸红,赶忙把话题转开:“你过奖了。对了,这次在托斯卡纳你玩得开心吗?”
“当然开心。跟你在一起,去哪里都开心。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佛罗伦萨。”他笑眯眯地回答。
“佛罗伦萨的艺术氛围和古雅的确让人很难拒绝。”我回答着,尽量不让他看出我心中渐生的尴尬。
“我喜欢佛罗伦萨另有原因,想知道吗?”他对我眨眨那双蓝灰色的好看眼睛。
“什……什么呀?”我支吾着。上帝保佑,可别让Lugwig说我最怕听的。
“因为在佛罗伦萨,我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一见钟情。她会弹一种叫琵琶的古老的东方乐器,而她本人也像琵琶上弹出的乐音那样,美丽空灵,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她就像一个最惑人但是深远难求的梦。我能拥有这个梦吗,Gisèle?”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水,呼吸却是灼热而张紧的。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慌乱地答他:“Ludwig,谢谢你这番心意。我也很喜欢你,但是非常抱歉,那只是一种朋友的喜欢。”
“真是这样吗?只是朋友吗?”Ludwig的微笑僵在了脸上,声音里透着明显的失望。
“对不起,是的。”我小声但却肯定地回答。
奶奶,对不起,我要违背您的意愿了。Ludwig,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你的心,只是我已经有了我的靖平,我的爱情。
“嗨,Gisèle,你也别难受。”Ludwig清清喉咙,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就知道不该这时候跟你说。你还太小,对这种事情还没准备好。是我自己太心急了,我们以后再说吧。”
这时一曲终了,我赶紧对Ludwig说:“对不起失陪一会儿,我需要去休息室整理一下妆容。”然后逃一般地离开了 – 餐具室里,靖平在等我。
我避开所有人的注意,偷偷走到大厅后面的餐具室,左右看看没人后,一转门把遛了进去。
屋子里很黑,但我却不敢开灯,怕引来侍从。我刚从灯光明亮的大厅里过来,一时还没适应屋子里的黑暗,只能伸手向前摸索。
猛然间,我的上臂被一双手牢牢抓住,人被一个坚实的身体压在墙上,然后一片火烫落在我唇上。我下意识地张嘴叫喊,却被人用舌趁机顶开了齿关,急迫地和我的纠缠在一起。
我骇得方寸大乱,一颗心像要撕破胸腔跳出来。但黑暗里,我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草木清气- 是他!是靖平!
我的心跳仍是狂乱的,但是却没了恐惧。一种模模糊糊的道不明的渴望渐渐升起来,我有些懵懂地顺着他强侵一样的唇舌,开始回应他。而我生涩慌乱的回吻更引来他一阵几乎要将我撕裂的吮吸。他排山而来的激情让我无法招架,我的双膝抖得厉害,已经不能支撑自己的身体,如果不是他坚实的手臂环着我,我已经跌到了地上。
这不再是像昨夜那样的轻轻一啄。他抵死一般的狂热纠缠像是要把我的心从嘴里吮出来。我印象中的靖平总是温静儒雅,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现在这样不顾一切的他,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曾无数次梦想过与他接吻的情形。但再大胆无边的想象也无法与此时疯魔一样的激狂相比。
终于,他的唇放开我。我无力地靠在他胸前,颤抖着喘息。而我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屋里的黑暗。
他双手捧起我的脸。借着从外面投入的微弱灯光,我看到注视着我的那双眼睛里,海一样的深情。
他看着我,用他特有的低磁的声音缓缓开口:“我爱你,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这五年来,我用我所有的意志和理性来否定和压制它,因为爱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让我觉得罪恶。可我越挣扎,就陷得越深,直到把自己完全没顶。那天晚上你在大剧院里满脸是泪地回头看我时,我简直想杀了自己。从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再逃不开自己的心。”
他爱我!也是从第一眼起!原来这些年来,我的爱情并不孤独。他的心一直和我在一起,从不曾离去。
我快乐得想要叫喊,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让眼中温热的泪水涔涔而下,为我和他饱受的煎熬,为我现在所拥有的,多得盛不下的幸福。
他伸手着急地擦我面上的泪,在我耳边的低语近乎央求:“是我辜负了你,我会用我今生剩下的所有时间来补偿。你要怎样罚我都行,只求你别再伤心。”
我流着泪对他摇头却说不出一句。
不,靖平,我不要你受到任何伤害,我只要你幸福。
我环着他的脖子,仰起头,把嘴唇贴在他的上面。他立即抱紧了我,在我微咸的泪水里吻我。辗转悱恻,悱恻辗转。他的舌在我口中不舍地痴缠,温柔地逡巡,仿佛在寻些什么。
靖平,你是在寻找我的心吗?多少年以来,它一直在为你跳动。现在,你把它拿去吧。
我愿意就此融在他的吻里,睡在他的心里,再不和他分离。
良久,我止住了泪水,猫一样蜷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一声,一声,这是我爱情的声音。
“靖平。”我轻轻唤他。终于,我可以拿带了我满怀爱意的声音念出这个名字,再不用隐藏和哀伤。
“我在这里。”他低低地应我,含了海样的深情。
“在西安的最后一个晚上,那时候你是醒着的吗?”我想起了雨夜里的那个吻。
“你是指什么时候?”他晶亮的凤目里含着捉狭的笑。
“你明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我羞得有些发急。
他故作不解地摇头:“那天晚上你折腾了那么多事,我怎么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件?”
我耳根都烫了,但又实在想知道答案,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是指我吻……吻你的时候。”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就像蚊子的嘤嗡。
他面上浮起那样一个春风如沐的笑容,然后俯下身来吻着我的耳垂,在我耳边低语道:“我当然醒着。而且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你当时温软的呼吸和唇上的轻颤。你不在的时候,我常梦到的。”
“那你当时为什么装睡着不理我?”我委屈起来,鼻子开始微翕。
他抚着我的头温柔地笑道:“我是不敢理你。面对你的时候,我对自己的自制力没什么把握。如果当时我回吻你,很有可能会把持不住自己,对你作出不该做的事情。”
“什么事呀?”我不明白地睁大眼睛。
他看着我,笑而不答,然后将头埋在我颈间,烫烫的唇在我颈上游走,最后停在我的喉部,细细地吮。
一种陌生的愉悦和惶乱让我全身都微微抖起来。我突然想将双膝拧做一团,呼吸快了起,脑子也发晕,有些站不住,只能靠在他身上,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听着自己在模糊间发出的一声细细的嘤声。
他的唇最后停在我耳边,轻轻咬着我的耳珠,小声道:“就是相爱的男女之间亲密的极致,就是限制级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镜头,就是小孩子不该太早去试但是正常的成年人都想做的事。”
听到这里,Olivia以前向我描述过得她跟那个摇滚吉他手亲密的场景出现在我脑子里。我的耳根倏地一下烫起来,还好这时候屋子里很黑,让他看不清我脸上的绯红。我从小所受的严格的天主教训诫告诉我,这时我应该把他推开,然后矜持地回答他:“如果你真地爱我,就应该在婚礼之后再碰我。”
但是在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喊:“我爱他!为什么要推开他?我愿意把自己给他,即使疼痛和流血让我惧怕。”
抛下了所有的矜持和羞赧,我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鼓起勇气小声地问:“你那时候,有想对我做那样的事吗?”
他停了两秒,然后问我:“如果我说真话,会不会吓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要听靖平“吓人”的真话,请看下章分解。:D
衷情(云深)
我摇头,心里却有些莫名地紧张。
他深吸了口气,声音低下来:“真话是,我想,非常想。我是一个正常男人,而且我已经爱了你很久。但当时你还是个孩子,心理和生理上还都不成熟。更何况女孩子在第一次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希望男子在身边陪伴自己,否则就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但当时你马上就要回布鲁塞尔,我没法跟你在一起,所以更加不能碰你。”
“那,那现在呢?”问完之后,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轻轻笑了一声,在我头顶上一吻:“现在你也还没成年。我虽然想,但是绝对不会迫你。你别担心,我会一直等,直到你自己觉得准备好了。”
他语中的深情让我忘了矜持,羞赧,礼仪,教义,以及其它所有。我仰起头来看着他,喃喃说道:“我准备好了,我愿意把自己给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他眼中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海一样的深邃和灼得我发疼的火热。他突然抱紧了我,火烫的嘴唇急风暴雨样地落在我的面颊和眼帘上,最后停在我唇上,和我抵死地纠缠。唉,爱情这样美好,宗教和清规却为什么要限制相爱的人在一起?
这个狂热的吻平息之后,我听见他轻叹一声:“你还这样小,我就把你拉进这成人的情感里面,但愿这不会对你不好。”
我惊惶地抬头:“你后悔了?”
他眸光烁烁地看着我,决然地摇头,缓缓道:“下地狱也不会后悔。”
我望着他,盟誓般喃喃说:“无论到哪儿,我都和你一起,哪怕是地狱。”
他深邃的黑眸里有润泽的水光浮动,半晌,说出一句:“那我一定不去地狱。”声音已变得有些喑哑。
此时我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个人,忙问他:“Matilda怎么办?”
“Matilda怎么了?”他奇怪地问。
“你也喜欢她吗?”我紧张地问。
他失笑:“谁说我喜欢她?”
“大家都这么说。她……她自己也这么想。”
“我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心里装得满满都是你,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可好几次她都跟你穿情侣装一样的衣服。她对你那么亲近,你也……你也没表示反对。”我别扭起来,把头扭到一边。
他用手勾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抬起来对着他:“我从来也没有要和Matilda穿情侣装。那几次和她着装相配,我怀疑是她自己费心安排的,我完全不知情。说到亲近,更是没有的事。但是Matilda在选举里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欠她人情。再说她身份尊贵,我不能对她太不礼貌。瑞典医学院院长这个职务目前对我来讲很重要,原因是什么,原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绝对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但愿我能做陶渊明,能不管纷争世事,只和你一起采菊东篱下,但是我现在还做不到。而要在这个位置上坐稳,我就必须保持和Matilda的良好关系,不能得罪她。Matilda是个很聪明的人,她从来没跟我挑明过她对我有意,所以我即便想回绝她,也不能明说。”
“那你就要顺着她的套走,最后把你自己给她吗?”我心里委屈又别扭,不由撅起嘴来。
他脸上浮起些许欣喜的笑容,打趣着我:“云深吃醋啦?”
我生气地挣脱他抱着我的手臂,转过身背对着他。
他从后面拥住我,温温浅浅的吻落在我的头发和侧脸上:“宝宝,你别急。等我明天找过你奶奶以后,Matilda就会死心了。”
“找奶奶做什么?”我还是一肚子气。
“跟她老人家说,我喜欢她孙女,等她再大些了想娶她,问她老人家肯不肯给。”我背后的声音气定神闲地说。
我惊喜地转身,看着他含笑的眼睛,找不到言语表达自己的快乐,只能带了一生一世的欢喜和激悦,深深地注视他。
“不许用这样的眼神看别的男人。”他好听的低沉声音有些发哑:“而且也不许再和别的男人一起弹琴。”
“弹琴?你不会是在说那天喝下午茶的时候,我和Ludwig四手联弹的那首《匈牙利舞曲第五号》吧?”
“是。”他答得从容自若。
“靖平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我跟Ludwig只是朋友。”我有些恼起他来。
“对想要把你抢走的男人,我没法大方。”话音未落,一个长长的深吻落下来,让我几乎不能呼吸。
我蜷在他胸前,仍为刚才的吻而晕眩,小声地应着:“你知道我没有别人。”
他双臂挟紧了我,感念地无言。
我轻叹了一口气:“是不是我太自私了?或许Matilda才是更合适你的人。她跟你在事业上有那么多共同语言,她又那么坚强聪明,会是你最好的伴侣和后盾。不像我,只知道自己那点音乐和艺术,完全帮不上你的忙不说,有时还会给你添麻烦,当你的累赘。”我越说越伤心起来。
“不许这么说自己。”靖平揽紧了我:“我这人平时最讲逻辑和冷静,但爱情这东西最无逻辑可言。爱就是爱,将所有细节都分析个遍也敌不过对方轻轻看你的一个眼神。再说我要找的不是事业上的伙伴,而是与自己身心交融挚爱一生的恋人。你在音乐上的灵悟颖慧,没有他人能比。而你的纯善稚气更让我迷恋得无法自拔。所有为你和与你一同做的事,对我来说都是幸福和快乐。我这人认死理得很,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不容易。你就忍心剥夺我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么?”
我说不出一语,只能隔着眼里的泪雾,深深看着他。突然,我想起了一件刚刚发生的事情,整个人一下子从快乐的云端跌到了现实的谷底。
“怎么了,云深?手怎么一下子凉了?出什么事了么?”靖平将我的手握在他掌中,一双晶亮的眼睛搜寻着我眼底最毫末的情绪。
“刚才跳舞的时候,Ludwig向我求爱了。”我的脸这时候一定是白了。
刚才Ludwig向我表白的时候,我急着来见靖平,也没太多想这事。而现在才又想起来- 整个家族都指望着我嫁给Ludwig成为奥地利皇后,从而给家里带来经济和权益上的支持。但我现在拒绝了Ludwig,会给家里带来怎样的恐慌?奶奶会怎么反应?我脑子里一下子“嗡”地一声。
“你怎么回答他的?”靖平平静沉稳地看着我。
“我拒绝他了。”我费劲地深吸一口气:“可是,我家里的每一个人都盼着我能嫁给Ludwig,因为他家里的财势和地位。奶奶也不止一次地告诉过我,即使现在不接受,也不能明言拒绝Ludwig。”
“不想做奥地利皇后么,云深?”他问。
我摇头:“因为奥地利国王不是你。”
“你奶奶要是不同意,硬要你嫁给Ludwig怎么办?”他眸光闪闪地看着我。
“我就跟你私奔。”我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对不起奶奶,但是我已无法再离开靖平。
“不怕因此丢了公主的头衔,再不能做万人倾慕的小公主?”他继续道。
我没有迟疑地摇头:“你比那些都重要。只是这样一来要重重地伤奶奶的心了。她失去了最爱的儿子,现在我又背叛了她。她那么大年纪了还要一个人撑着这个烂摊子一样的家。还有爷爷,他那么爱我。而我就要为了自己的幸福丢下他们了,我真是个自私的人……”眼泪涌出来,我哭得再说不下去。
靖平抱紧了我,和声安慰:“宝宝,你别哭。事情还没糟到这个地步。我只是打个比方。你爷爷奶奶还没说不同意。”
我一听这才清醒过来,但仍止不住地忧心忡忡:“爷爷奶奶会同意吗?”
他抚着我的头,轻声说:“你父母刚去世的时候,在我带你去西北旅行之前,你奶奶曾暗示过我,你还太小,不能谈及男女之爱。而现在她会提醒你考虑跟Ludwig的婚事,那么年龄便不再是她阻碍你恋爱的理由。你奶奶之所以青睐Ludwig就是因为他家的门第和财富能为你的家族带来好处。而我能为比利时皇室提供的,绝对能比Ludwig多得多。你奶奶是个聪明人,不会算不清这笔账。你放心,我会让他们同意,因为为了你,我会不惜一切。”
我伸手环住他的腰,信任地将头埋在他怀里。我为我家人的盘算而羞愧,也为靖平的深情与慷慨而感激。我愿意交给他我今后的人生,甚至生命。
在这漆黑的斗室里,我享受着我人生的盛宴,不愿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这章里面只有船的影子。真正的船要到后面以一种比较让大家吃惊的方式出现(到时候我不知道会不会被你们pia)。
现在云深还是懵懵懂懂的少女,不太明白男女间的事。但她是个真挚热烈的人,喜欢靖平就要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他,尽管这与她的宗教相悖。她是不会玩欲迎还拒这一套的。
另外大家可能会奇怪,天主教怎么会要求男女婚前不能亲热。其实天主教里面也分好多派,有些没那么严,而一些非常原教旨主义的就很严格。我在美国一个很保守的州里面就遇到过一对夫妻是在自己的婚礼上才第一次接吻的。实在太能忍了。
皇室的谎言 (云深)
舞会结束后,我回到自己房间。侍女替我洗御更衣后,退了下去。
我穿着长长的睡袍,在房间里情不自禁地轻轻旋转,重复着刚才和靖平跳的舞步。天花板上的石膏壁画里,热恋中的Cupid和Psyche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把双手抱在胸前,幻想着刚才靖平还拥着我的情形,回忆着他的气息,他的低语,他的吻。我快乐得忍不住轻笑,但又马上伸手掩住嘴,怕这静寂的夜会听去我的秘密。
唉,靖平,你虽然和我都住在这宫里,但要见你一面可真难。和你分开的时间那么难挨。我该怎样熬过这夜里的七八个小时,到明早才能再看见你?
明天奶奶会答应吗?
她一直都很喜欢靖平,会答应的吧。
要是她不答应怎么办呢?
她知道了我违背她的意愿,会难过成什么样子呢?
靖平会有什么办法让她同意?
唉,这么多事要想,心里还挂念着靖平,我今天晚上怕是睡不着了。
正胡思乱想着,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我以为是我的侍女。
一个男人飞快地闪进来 – 居然是我的堂哥Bernard!
“Bernard!”我大吃一惊:“你怎么不陪着Alexandra?”
Bernard将食指在唇前晃晃,示意我小声。灯光下,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Gisèle,求你件事。只有你能帮我!”他一脸焦灼。
“什么事?你和Alexandra吵架了吗?”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摇头:“不是Alexandra。是André。”
我的惊讶更胜刚才:“什么?我以为你和他已经……”
他沉默了半晌,抬头看着我,目中的忧郁让我一窒:“Gisèle,你要是爱过就会知道,不可能会断得了。”
是的,我年轻英俊的堂哥,比利时王储,Alexandra的新婚丈夫 – Bernard,是同性恋。而André才是他真正的爱人。这是一个只有我,奶奶,Bernard的父亲,和他的近身侍卫Jean知道的秘密。这是皇室最大的秘密。
André是我在布鲁塞尔大学音乐系的同学,相貌清秀,天资聪明。我和他在音乐上有很多共同语言,因此关系比较亲近。Bernard通过我认识了André。等怒气冲冲的奶奶告诉我他们的恋情时,我才知道Bernard在感情方面异于常人。他被他父亲勒令与André断交,甚至被监视。但背地里,两人仍在见面通信,而我便是他们的信使。但这一切最终还是被发现。奶奶一怒之下,为Bernard安排了与Alexandra的婚事,并让大学找借口开除了André,又逼他离开比利时,要彻底断了Bernard的念。
但是现在看来,长辈们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并不奏效。
“我今天好容易找机会偷偷跟André通了电话。他情绪很不好,只和我说了两句就把电话挂了。之后再怎么打,他也不接。我怕他出事,但又必须得留下应酬客人还要陪着Alexandra。我已经让Jean去看过André了。可他一听是Jean,根本不开门。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他?André跟你很要好,他要知道是你,肯定会见的。现在你是唯一能帮我的人了。行吗?我现在真地是很担心他会出事。”
他眼中的哀恳让我没法说不。更何况我也担心André。
“我换件衣服就走。”我干脆地回答他。
“你简直是天使,Gisèle!”他感激地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嘱咐我:“我怕宫里的人再为难André,最近刚让他换了公寓。我会让Jean开车送你去。见到André以后,你替我把这个给他。”他塞给我一个黑色的精致小盒子:“我得回去了,免得Alexandra疑心。谢谢你,Gisèle!你一路当心。”他抱抱我,匆匆离去。
我给我的女官和侍女的房间分别打了电话,告诉她们我睡下了,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搅。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换上一条牛仔裤(这还是我在北京买的又偷偷带回宫里的)和一件衬衣,再裹上一件外套,然后从阳台角上顺着Jean搬来的梯子爬下去,和他一起遛到车库。
Jean开着他自己的很普通的车,让我趴在后座上,躲过了卫兵的检查,由仆从进出的皇宫侧门顺利出了宫。
我从后座上坐起来,舒了一口气。
Jean递给我一张纸条:“殿下,这是André公寓的电话号码。等您到了,我会把车开到我在附近的朋友家等着您。等您想走了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您。”
我点点头,拿出手机,往André的公寓拨过去。
铃响了几遍,他不接。我只能给他留言:“André,我是Gisèle。你还好吗?我现在正在去你家的路上,想去看看你。我出来一趟不容易,待会儿让我见见你好吗?Bernard和我都很担心你……”
电话突然被拿起来,一个疲倦的声音传过来:“Gisèle?”
“André!”他接电话了!我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样?我们都快急死了。”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待会儿到了再给我打电话。我来给你开门。你路上小心安全。” 说完挂断了电话。
Jean开着车在狭窄蜿蜒的小街中穿行,看着车窗外向后退去的万家灯火,我静坐无语。
最初知道Bernard和André相爱时,我有些无法接受。但一个是我的兄长,一个是我的朋友,两个人又都是至情至真,爱得铭心刻骨,我对他们由惊异抵触,到感动同情,最后敬佩维护。他们让我懂得了爱情的形式可能会有异,但执著和强烈却是相同。无论爱以何种面目出现,都是不应该被指责的。就像靖平和我,刚开始时,我不是也要叫他舅舅吗?唉,靖平,希望我们之间会有比Bernard和André更好的结局。
看看表,十二点了。靖平应该已经睡了。我不该打搅他。但我突然开始强烈地想念他,渴望听到他的声音。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忍不住,拨了他手机的号码。
“小东西你还不睡么?”电话那头传来他低磁的声音。
“靖平我想你。”我轻喃道。还好正在前面开车的Jean听不懂中文。
“我也是。”他低低地应着。
“唉,要挨到明天早上才能见到你,感觉就像一百年那么长。”我苦着脸发愁。
我听到他低低的笑声:“乖乖睡觉,明天早上我先去见你奶奶,你在自己房间里等我的好消息。”
我高兴起来:“那好吧。你这会儿在你房间里吗?”
“嗯。”他应了一声。
“那我就不打搅你了,早点休息,晚安。”
在我要结束通话前,我听见他说:“晚安。我爱你。”
我合上手机,靠坐在车座上,满心的幸福和痴迷。
靖平,靖平,你这样好,我怎样才能不爱你?我已经爱了你这样久,但是却从来没有对你说出过那三个字,是吗?我怎么这样糊涂?我想对你说,我现在就想对你说!
我心中升起那样不可抑制的冲动,便又拨了靖平的手机号码。但奇怪的事,这次却直接进了他的语音信箱。我掐断了,又拨了他房间的号码。铃响了好几声,他都没接。就在我正要放弃的时候,他把电话拿了起来。
“靖平!我是云深!”我高兴地对他说。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一个悦耳的女声悠悠地传来:“喂?”
我愣住了。
那女声听不见我说话,连续“喂”了几声以后,说了一句:“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比利时皇宫的电话系统该好好做一下维护了。”说完挂断了电话。
那是Matilda的声音!这么晚了她为什么会在靖平的房间里?
但不知什么原因,可能是她没把话筒放好,电话并没有被完全挂断,我仍能听见她说话。
她似乎在对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说话,声音绵软而媚惑:“靖平,要不要我进来跟你一起洗……”
我看着手机从我手中滑到座位上,再滚到脚边。脑子里一片空白。
“殿下您在发抖。您不舒服吗?”正在开车的Jean从后视镜里看着我,关切地问。
“我……我只是……有点冷。”
冷,彻骨的冷。从心里渗到皮肤。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下的车,又是怎样被Jean带到André公寓门口的。等我逐渐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坐在沙发上,面前是André那张清瘦苍白的脸。
“Gisèle?”他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晃晃。
我看着他,眼泪终于倾泄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这件事情绝对不是Matilda溜进靖平的房间然后在电话里骗云深这么简单。大家耐心看,以后会慢慢出答案。
大家有没有嗅到阴谋的味道?而阴谋,来自四面八方。
青鸟(云深)
“怎么啦,小公主?刚才电话里不是还好好的吗?” André手忙脚乱地给我拿纸巾。
我只是痛哭,说不出一句话。
“好啦,好啦,你本来是来安慰我的。现在倒过来啦?恋爱了是不是?”他一面安慰,一面打趣。
他问我原因,我一面流泪,一面摇头,仍讲不出一个字。
在北京的四年里所有的忐忑惶惑,和布鲁塞尔一年来的伤心绝望,都不及这一刻的撕心裂肺。最痛苦的不是没有希望,而是给了你希望后,再把它生生打碎。我愿为之付出一切的爱,原来只是一个谎言。
“你现在不想说就算了。可是有些事,特别是感情,要顺其自然,强求不得。两个人能在一起的时候就快乐地分享每一秒,不得不分开时,就带着美好的记忆说珍重。想开一点,嗯?” André抚抚我的头。他总是这样敏感而善解人意,自己已经如此难过,还要来安慰我。
我想起了来的目的,抹抹眼泪,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黑盒子递给他,哽咽着说:“Bernard要我交给你的。”
他接过来,手指轻抚着盒子良久,慢慢地打开 – 一只四周镶嵌着两圈细钻的蓝色心型宝石戒指,躺在黑丝绒布上,熠熠生光。我和他都惊呆了。
这枚戒指叫“青鸟”,我很熟悉。它是我家族的传世之宝,本是Bernard要在婚礼当日戴在Alexandra手上的婚戒。但Bernard在婚礼前夕宣称遗失了这枚戒指,还被他父亲好一顿责备。没想到他早就有了别的打算。
蓝色的宝石在灯下发出绚烂绝世的光彩。这枚戒指的戒托背面刻着我家族的狮形族徽,而它的戒环内侧刻着一行小字“给我一生的爱”。
“青鸟”,拥有它的人会拥有幸福。
André细细地端详它良久,然后解下自己脖子上的一条细链,把戒指穿上去,再戴好,藏在他的衬衣里。
“从此这戒指会不见天日,就像我和他的感情。”他对我温柔而凄凉地一笑:“请你回去告诉他。我会一生都把它带在贴在我心脏的位置,在我死前,会把它还给你的家族,让它再传下去。”
我哀伤而羡慕地看着他。他和Bernard今生已经无望在一起,但他们的爱情却会天涯不隔,生死不断。我渴望这样执著的爱情,但能握在手里的却只有自己心的灰烬。
“今天也是我的新婚之夜。陪我喝点酒庆祝一下好吗?” André微笑着提议。
我不喜欢喝酒,而且很容易醉。但今晚,我却渴望着酒精,为André和Bernard,也为我自己。
André拿出一瓶红酒,给我们各斟一杯。“为爱情!”他碰碰我的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杯中的红色液体那样酸涩,这是否就是爱情?我一口一口把它们吞下去。
“想听故事吗,Gisèle?关于我的。”André以前从不提及他的过去,但今天,在他的爱人新婚的当晚,他用流水一样清澈的声音为我讲述他的故事:“我从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只跟着母亲,靠她在洗衣店里工作来养活我。我十五岁时,她得了肝癌,不能再劳累。我就辍了学,靠四处打工和借债给她治病,买药和营养品。到我十九岁那年,她去世了。我再没有一个亲人,身无分文,还欠了一身的高利贷。为了在最短的时间里筹到一笔钱而不至于被追债的债主雇黑帮找麻烦,我去了拉斯维加斯。因为在那个罪恶之城里,财富可以来得很容易。我去了夜总会作应召。我陪女人,也陪男人,很快用自己的身体筹足了钱,但也被迫染上了毒瘾。后来我回到比利时,还了债,还有余钱上了大学。我真幸运认识了你。你灵气,善良,真诚,一点没公主架子。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让人很开心。我最要感谢你的是,你让我认识了Bernard。”
“有时我也想,我让你们认识,也许是害了你们。”我自责着。如果当初我没有硬拉着Bernard去听我在学校的演奏会,他们就不会认识,也就没有了今天的生离死别。
“别这么说。和Bernard在一起的时光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即便争执也是快乐的。他陪着我戒毒。我熬不过想打一针的时候,他抢了我手里的注射器放在自己手腕上说,从今以后,我对我的身体做什么,他也做什么。为怕他也染上,我咬着牙硬扛,总算戒掉了毒瘾。可他却刻在了我心里,再也戒不掉。”
我含着泪,忧伤地看着他:“以后你们怎么打算呢?”
他平静地一笑:“应该是不会再见了。他作他的王储,以后会做国王,生儿育女,治国理家。我打算去印度。东方的佛教里说,那是可以让心灵安静的净土。”
“你还回来吗?”我不舍。
“或许会。但如果喜欢了,就待下去。人们说在那里虔诚地修行可以得到来世的幸福。那不是也很好吗?”
“可是,我们会想你。”我的泪终于又落下来。
他温和地擦去我的泪:“别难过,Gisèle。见不见面没关系,只要心里有的,就永远不会失去。”
André,你可以把你和Bernard的爱情藏在心里,永远拥有它。可是我却连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孤独的爱情都保全不住,因为我连心都已失去。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对他举杯:“为了你永恒的爱情!”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André睡在旁边的地板上,而旁边横七竖八地到着几个空酒瓶。我们像是都醉过去了。
我模糊地看着墙上的挂钟 – 四点。现在是晚上还是白天?
我头疼得厉害,胸闷耳鸣,下意识地解开胸前的扣子,深深地呼气。我踉跄地走到阳台门边,费劲地推开它,跨了出去。我需要新鲜空气。
寒冷的空气迎面扑来,有些刺骨,但却清新。对面的街上有好多星星在闪,还带着“咔咔”的声音。
我抬头看天,夜幕一片漆黑,却没有一颗星星。我站在阳台上疑惑地四顾,屋外的空气让我逐渐清醒。
那些是照相机的闪光灯,不是星星!
我张惶地回头,把脸藏在踉跄着上前的André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知道大家对同性恋是不是抵触哈,反正我是没意见的。不能因为别人在卧室里面的行为跟我们不一样就说人的感情邪恶不是?Bernard和André的却是真心相爱的可怜人。但是因为他们的关系,云深会给害苦,靖平也会跟着受罪。唉,阿门阿门。
责任(云深)
两个小时以后,我在警察的护卫下,回到了宫里。这时,我已经完全清醒。
我知道闯了大祸。
女官把我引到祖母房里。我看到她穿着睡袍站在灯下,一脸憔悴,满头白发。
我的自责和内疚无以复加。我哭着请她原谅:“奶奶,对不起!”
她把我揽在怀里,摸着我的头,叹着气:“Gisèle,奶奶不怪你。Bernard都告诉我了。这个家族前世一定是被诅咒过,否则怎么会有这样多的厄运。”
被诅咒吗?也许吧。我今生今世已不再奢求能得到幸福。
祖母轻抚着我的头继续说:“可是生活还得继续,不管已经多么不堪。皇室的家庭应该是完美与和谐的典范。这种典范在战争时期能把一个国家撑起来,而现在,它是整个家族求生存的工具。要维护这种哪怕是虚假的典范,也值得我们付出任何代价,包括牺牲和谎言。”
我停止了哭泣,愣愣地看着我祖母的脸。
“上帝宽恕我吧。”祖母翕动的嘴唇间溢出一声几乎细不可闻的叹息,然后她的双手落在我的面颊上,温柔地抚摸着:“Gisèle ,我的孩子,你是奶奶现在在这世上最爱的人。如果必须,奶奶会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你不受到伤害。可是你和我拥有的这个姓氏决定了责任与忠诚要放在一切的前面。这姓氏是最高贵的荣耀,也是最沉重的负担。” 她注视我的目光慈爱怜惜如常,但却第一次让我觉得恐惧。
“你知道Bernard是这个皇权现在唯一的希望,你的二堂哥Pierre根本指望不上。Bernard的形象不能有一丝的损害。Bernard和那个André的关系一旦被公布,这个皇权就会被议会和民众废掉,这个家族就完了。因此,在这件事情上,无论媒体怎样追问,我们都只能保持沉默,而且不能再让任何外人知道真相。”
这就是你要我做的吗,奶奶?保持沉默?现在比利时的各大电台上都在不停地播放他们刚才拍到的我在André阳台上衣衫不整的镜头。再过两个小时,恐怕每一个比利时人都会知道他们的公主昨晚在一个年轻男子家留宿。保持沉默,意味着要牺牲我的名誉,来换取Bernard王位的安全。
我的祖母,疼爱宠溺我的祖母,坚强果决的皇太后。当危难来临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牺牲我,来换取这个家族的平安。
原来我失去的不单是爱情,连亲情也没有了。我在这个世上,已经一无所有。
我不再哭泣,只平静地看着祖母说:“好的,奶奶。”
我突然觉得疲倦,万念俱灭地疲倦。
“Gisèle,别认为奶奶不爱你。背负着这个姓氏,有太多身不由己。一个王室成员的责任不仅是发表公众演说和出席集会,还包括接受没有爱情的婚姻和承担谎言……”
我打断她:“您不用担心我会觉得不公。我这样做是为了我母亲。我的母亲曾从您手里夺去了一位王储,现在我还一位给您。我母亲就再不欠您了。”
“Gisèle……”祖母还想说什么,但我却不想再听:“如果太后陛下没有别的事,我想下去休息了。”
我对她行了一个屈膝礼,转身离开,只听到她在我身后长长地叹息。
我推门出来,看见站在门外的Bernard。他一见我,立刻迎上来:“Gisèle!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害苦了你……”
我平静地摇头制止他:“爱有什么错?别责备你自己。André要我告诉你,他会一生都把你送他的东西戴在贴在心脏的位置。你别辜负了他,将来要做个好国王。还有Alexandra,好好待她吧。她是个很好的人,而且很爱你。”
他的泪流下来:“我害了所有的人,André,你,还有Alexandra。我真该下地狱。”
我拂去他的泪,轻轻说:“你还有国家的责任,你还有未来的子民。姓Marie就意味着要背负太多的责任和包袱,你和我都逃不过,只能背着它们走完一生。只是,Bernard,你要记住,只要心里爱着的,就永远不会失去。”
我回到自己房间里,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拨通了皇宫里的警卫监控室的电话。在那里有宫里各重要走道的24小时监控录像。我要负责的卫官悄悄地替我查一查昨晚是不是有人去了靖平的房间。片刻之后,卫官打电话来告诉我,昨晚大概午夜时,Matilda公主进了靖平的房间,她出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凌晨将近五点。我最后问卫官:“李先生也在房间里吗?”他回答,是的。
我放下电话,整个人像抽空了一样地蜷在躺椅上,但却没有眼泪。究竟是谁在说谎?或者应该说,没有人说谎,靖平昨晚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在自己的房间里准备睡了是真话,只是他没说他的身边有Matilda。我要找他对质么?那样的结果是除了自取其辱,还有什么意义?
躺椅旁的茶几上有一只水晶的像架,里面是一张我父母的合影。我把它拿过来抱在胸前,然后将脸贴在上面。他们是唯一真正挚爱我的人,但他们留给我的却也只有这一抹安静的冰凉。在这世上,我除了千疮百孔的自己,什么也不剩了。
有人敲门。我蜷在长椅里,眼看着窗外,木然地回答:“请进。”
侍女走进来小心翼翼地行礼:“公主殿下,Ludwig王储想见您。”
“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我说。
“你不认为你欠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不顾侍女的阻拦,Ludwig一把推开门闯了进来。
“你要怎样的解释?”我疲倦地支起身体,在躺椅上坐正。
“解释你为什么拒绝我!”Ludwig站在我面前,死死盯着我,全身紧绷着,整个房间里都张满了他的怒意。我明白他此时突发的怒意是为了什么。舞会上他对我求爱遭拒时,他以为我是年纪太小没有准备好,所以对我的拒绝也不以为忤。但如果我是因为另一个男人,一个王公贵族眼中一无所有的平民而拒绝他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站在一旁惊慌失措的侍女说:“Amélie,你先下去吧。”
等侍女关上门里开房间以后,我对Ludwig正色道:“我昨晚对你说过了,我只当你是朋友。”
“说谎!”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眼中的愤怒和委屈倾泻而出:“你是为了那个一文不名的贱民才拒绝我的!”
他的最后一句话瞬间将我激怒。Ludwig,从来在我面前没有架子和虚礼,待人友善亲切的Ludwig,原来在骨子里他跟那帮虚伪高傲的皇族贵胄没有不同,输给出身寒微André让习惯养尊处优的他觉得耻辱难受吧。
我从躺椅上站起来,冷冷地看着他:“你没有权利这么说André。他诚实地生活,真挚地爱人,并不比你低贱渺小半分。他没有钱,但却拥有很多有钱人也无法拥有的东西。称呼他为贱民的人真该想想,自己除了顾影自恋的那些血统和头衔以外,还有什么能是真正比他更高贵的。”
Ludwig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我的双肩。他困兽样急促狂乱的呼吸喷在我脸上,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就在我耳边:“我在你心里就这样不堪吗?他比我好在哪里让你这么迷恋?”
我伸手想要推开他,但他的手就像钳子一样牢牢钻在我臂上,让我觉得骨头就要被他拧断了。我挣扎,他却不肯退让。在这样动物角力般的纠缠间,我那本因昨夜酒精的作用已经虚浮隐痛的头脑,瞬时变得眩晕飘浮。我的头发在我剧烈的挣扎中披散开来,透过拂在脸上的发丝,我看见Ludwig额上的青脉在白皙的皮肤下隐隐跳动,一双平时总是柔和的蓝灰色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血红,让我害怕。
他会杀了我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可能觉得云深太好骗了。但是她现在只有十七岁,而且感情和生活经历都比较单纯,所以Matilda要想骗这时候的云深还是比较容易的。但是成熟之后的云深就是另一个样子了,这就是在下部里面的故事了。
云深的祖母并非不爱她,但她是皇太后,责任对她来讲比爱更重要。
说下靖平这个人物。在妖孽纯真妹妹的那片长评里面提到觉得靖平一点都没有嚣张跋扈,华而不实。这话说得我很欣慰,因为这正是我想要把靖平塑造成的形象。头脑清醒的父母家里越是富有,就越会警惕小孩子以后会被养成二世主,而且真正门第渊源的世家的子弟,只会让人觉得清华沉静,不会有半点暴发户的气质。靖平不是二世主,因为他的成就和荣耀都是靠自己的努力的来。有一个细节不知道大家还记不及的起来- 云深和靖平在西安的最后一夜,云深做了番茄鸡蛋面。晚饭后,靖平亲手把碗洗了,也没开洗碗机,因为他认为为了两个碗开洗碗机洗上一个小时是浪费能源。他吝啬么?他却又能一掷千金买来名琴“漱玉”送给云深做礼物。用他对陈薇语说过的话来讲:“对我自己喜欢的东西,我也是不计代价的。”他这样的男人是在驾驭财富,而有了点钱就脑子发晕,凡事都要露富比阔的那种人,是被财富驾驭了。
对峙(云深)
随着“砰”地一声响,似乎门被撞开了。
一双有力的手将我们分开。我脱离了Ludwig的钳制,跌进一个稳定宽厚的怀里。我攀紧那个怀抱,在眩晕里闭目喘息。
头顶上,一个我熟悉的声音响起来:“Ludwig,在明白事情的真相以前,你别那么冲动。”
这个声音的主人,是我现在宁愿被Ludwig掐死也不愿见到的人。
我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的一声凄厉破碎的喊叫,用尽全身的力气,我推开了面前的这个怀抱。
我跌跌撞撞扑在椅子上,侍女赶紧把我扶稳坐下来,焦急惊慌地问:“公主殿下,您没事吗?要叫太后陛下过来吗?”
我摇头:“Amélie,不要惊动任何人,你先出去一会儿。”
侍女警惕地看了Ludwig一眼,又求助似地望向靖平。
我听见那个我熟悉的声音说:“照公主说的做,Amélie。放心,有我在,她不会出事。”
终于,我坐在沙发上,面前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刚刚在昨夜都对我说过爱我的男子。Ludwig仍是气咻咻地面红筋涨,而靖平仍是稳如磐石地站在那里,一脸沉静,只是一双眼睛深深看着我。我偏过视线,避免看到那双我曾经深爱的眼睛 – 那双眼睛里的任何表情我都不再相信。
“你们想要怎样?”我静静地开口。疼痛太烈反而会让人的身体和表情都麻木。
Ludwig先开口道:“我最后问一次,昨晚你在那个男人家里干什么?”
我知道如果这时候我说出真相,Ludwig是会相信的。但是,那就会毁了我整个一家的所有人。我的祖母抛弃了我,我却不能看着我在这世上仅剩的血脉至亲万劫不复。我已经没有了爱情,没有了父母,也没有了亲情,剩下的便只有我的名节。但我的名节却可以换来整个皇室免于被废逐,耻辱,和失去经济来源。
我伸手掠掠前额散乱的刘海,看着Ludwig,慢慢地笑:“两个热恋中的人,深夜独处一室,又待了那么长时间,我和他会干些什么,你还用问吗?”
Ludwig深吸一口气:“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我镇静地回答:“我跟他同学多久,我们在一起就有多久。”原来,撒谎会这样容易。
“但我以前问过你,你说你没有男朋友。”Ludwig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我仍是笑:“我虽然爱André,却不能公开和他的关系。我说我的谎,你自己愿意信的。”
Ludwig的一排白齿狠狠咬着下唇,垂下的眼睛看着地毯,身体有些微颤。半天,才抬起头来,灰蓝色的眼睛里已经全是泪水:“我真蠢不是吗?那天在佛罗伦萨,我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坠入尘世的天使,但原来是我自己眼瞎了。这辈子,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他愤怒而哀伤地转过头,逃似地离开,在一声猛烈的摔门声后,消失了。
我看着那扇仿佛依然在晃动的门,心里喃喃地念:Ludwig,对不起,对不起。你会找到你的好姻缘的。来世我再补偿对你的伤害,可以吗?
“云深”身旁一直沉默着的那个人开口了:“现在屋子里没别人,你可以跟我讲真话了。”
我深深吸气,让自己镇定,然后慢慢转身面对着他,漠然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这是我从昨晚以后第一次正视他的眼睛。他的面色有些异样地白,往日澄明的眼睛里有些微弱的红丝。那是不是他昨晚与Matilda长久亲密的痕迹?我本已麻木的心突然锥刺一样地疼。
“Ludwig认识你多久,我又认识你多久?你说的那些,他信,我却不信。我要听实话。”他的面色一如既往地镇定,而眼睛就如同深井。
我突然不敢看他的眼睛,挪开视线,佯笑着看窗外:“怎么我说谎的时候你会信,讲真话的时候你反而不信了?”
“谎话是什么,真话又是什么?”他静静看着我,雷打不动。
我回答:“谎话是我还爱着你。真话是我的爱人其实是André。”
“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懒懒说道:“你这个人还真固执,非要我把话挑明么?好吧,我满足你。”我放下杯子,面对着他:“过去我用整个生命爱你,天地为证,日月可鉴。但你不要我的爱情,你伤得我那样深,让我几乎想要死去。从一年前你拒绝我那晚起,我爱你的心就已经死了。一直以来,我都在等机会,也要让你尝尝从天堂到地狱的滋味。只是没想到会进行得那么容易。”
“那你怎么这么快就让我知道你和André的事,而不是再等一等,好让我摔得再狠点儿?”他在审我。
我的脑子急速地转动着,脸上尽量装得漫不经心:“我也不想让你这么快就知道的,但是我太想André了,忍不住要去见他。都是那帮小报记者怀了我的事。”
他仍在我面前站得稳稳:“云深,我了解你。你不是这样恶毒的人。这里面一定有别的原因。”
“那你太小看我了,舅舅。我姓Marie。姓这个姓氏的女人,都会睚眦必报。”我淡淡道。
“别人会,你不会。”他仍是稳如磐石的沉稳,让我痛恨的沉稳。靖平,你就这么有把握么?你就真以为我注定是你感情游戏的俘虏么?为了打败你,我会不顾一切。
我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做这样好的一个演员。我轻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面对这个昨晚还与我痴缠拥抱的男人,妩媚地微笑。我离他那样进,我们的呼吸又搅在一起,一如在昨晚甜蜜炽热的黑暗里。
“你真是不肯信么?那容易。我的卧室就在里面,我们亲热一次吧,那样你就知道我还是不是处女。”我伸手到衬衣领口,慢慢从上到下解开纽扣,一面曼声低语道:“你不想么?”
他一直站着不动,只用眼睛深深地看着我。终于在我要解开最后一颗纽扣之前,他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双腕,让我动弹不得。他握住我双腕的手因为用力而变得青白,但我却奇怪地感觉不到疼痛。那双深井般的眸子里猛然间如洪水泛滥般浮出的痛苦和悲哀,却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我,一字一字地说:“如果说报复的话,我恭喜你,你做到了。”
他转过身,走到门边停下,但却不再回头看我:“公主殿下,我就不再打搅你了。”说完他推开门,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他关门的声音很轻,完全不似Ludwig愤怒的摔门。但那一声轻微的关门声,却让我以为那是我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
我的泪纷落如雨。
我做到了。
我已经报复了他的欺骗,不是吗?
可为什么我心里的疼痛比之前更深重?
是因为他那双看起来痛得要疯了的眼睛吗?
不,他还在演戏而已!
我还在爱着他吗?
不!不!我只是这么多年爱他已经成了习惯,一时难以改变。但我现在是该恨他的。上帝,请让我恨他吧。因为如果再爱他,我会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作者有话要说:Ludwig一直是个好孩子,现在失态是因为这件事对他的刺激太大。Ludwig和靖平对这同一件事的不同反应(从对云深说话的语气用词,到离去时的关门动作)就是男孩子和男人的区别。
此后的云深就要开始过背着黑锅的日子了。但是,祸兮,福兮,谁知道呢?:D
微咨妹妹的发评提醒了我。我在这里把我的回复再写一遍已被大家也有同样的问题:(谢谢微咨妹妹:D)
云深奶奶是爱云深的,但是她有一个家族的命运要承担和负责。哪怕有另一种其他的选择她也不会牺牲掉云深,但是她没有。处在他们那种位置上的人,有时候是没法用常人的准则来理解的。
至于靖平为什么会相信云深。一是因为没有什么事情比一个公主的名声更重要,在靖平的理解中至情至真的云深只会为了爱情来牺牲掉她的名誉,所以她跟André的恋情看起来就比较可信。而云深在他面前脱衣服则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心目中天真不经人事的云深是绝做不出这样举动的。微咨妹妹说得对-“爱的越深,越容易迷失,太在乎,越害怕失去”。恋爱中的人很多时候(特别是在这种情形下)都谈不上理智,靖平也不例外。
茶会(云深)
接下来的几天,我取代了Bernard和Alexandra成了比利时各大报纸的头版新闻。
有关我和André故事的各种版本已传遍了街头巷尾。尽管王室发言人坚持宣称我只是去看望普通朋友,留得晚了些,但外界已经无一例外地认定我和André是情侣。更糟的是,他们不知从何处挖出了André在拉斯维加斯的经历和他曾染上毒瘾的历史。我瞬间从受国人爱戴倾慕的公主变成了为王室抹黑的问题少女。
面对那些关于我的负面报道,我却仿佛无动于衷,只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见任何人,对一切也不看不听。
Alexandra和Olivia是现在我唯一愿意说话的人。她们知道我不肯出去,就到我的起居室里来陪我喝茶说话。我本毫无心情,但又不忍拂了她们的好意,便让她们先坐下稍等,自己随后就来。
我在卧室里稍事修整,独自穿过过厅,来到起居室门前。半开的门缝里传来的Alexandra和Olivia隐隐的谈话声,让我停住了脚步。
“我真是不明白,他们干嘛在这件事情上做这么大的文章?那些影星歌星的绯闻比这过分上十倍的,也没见他们这样铺天盖地地报道。” Alexandra的声音低低地说。
Olivia叹了一口气:“你是有所不知。同样的事发生在影星或者世家名媛身上,人们只会笑笑,当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也就算了。但Gisèle不同,她是王室的公主,在民众心里是一切高贵优雅和女性美德的典范。发生这样的事,相当于打破了人们心中的偶像,伤了他们的感情。更何况,比利时王室虽然不及欧洲其它王室财大气粗,但却一直以坚持保守的传统为傲。这样一来,民众对Gisèle的失望就更大。唉,可怜的孩子。”
“民众不是很喜欢Gisèle的亲民作风吗?可为什么不以要求一个平民女孩子的标准来对待她?再说Gisèle只有十七岁都还没成年,一般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高中都还没毕业呐。” Alexandra不满地嘀咕。
“人们喜欢皇室成员的亲民作派,但内心里却并不想让他们真正成为自己的一员。现代人嘴里喊平等喊得厉害,但实际骨子里还是有那么点儿奴性残留下来的。听起来很好笑是不是?你在这里待久一点就会明白了。好了,我们别说了。不然待会儿Gisèle听到,又要伤心了。"
伤心吗?不会的。我连心都失去了,也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敲门走进去,Alexandra和Olivia立即从沙发上起身过来,拉我坐下,温言安抚。我强打精神,努力对她们一笑,换来的是两人满脸的同情。
我们开始喝茶聊天,但确切地说是我在看她们喝茶,听她们说话。她们俩都努力地逗我开心,小心地避免提到André。
Olivia为我续满了杯子里的柑橘茶,Alexandra则把盛满各种精致小点心的高脚水晶盘推到我面前体贴地问:“吃些点心好吗,Gisèle?这些都是我让厨子专门为你做的,都是你平时爱吃的。”
我对她摇头,无力地一笑:“麻烦你费心了,Alexandra,抱歉我没胃口,你和Olivia替我吃些吧。”
Alexandra轻轻叹了口气,又转头问Olivia:“要来一块蜜桃布甸吗?”
“噢,谢谢,不了。我在减肥。”平时酷爱甜食的Olivia摇摇头,一面撕开一袋没热量的代糖,倒进茶杯里,用细柄银匙轻轻搅动着。
“你不胖呀。” Alexandra睁大了眼睛。
Olivia秀气地抿了一口茶:“我猜靖平喜欢瘦一点的女孩子。至少Matilda挺瘦。我可不能输给她。我要是瘦得像Gisèle就好了,尖尖的小下巴真好看。”
我朝她没奈何地一笑。我这几天吃不下,睡不好,想不瘦都难。
Alexandra同情地看我一眼,体贴地岔开话题,却不知道她们谈的,正是我最怕听的:“Olivia,你和靖平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Olivia叹了一口气,用手把玩着面前的奶杯:“我也不知道。他对谁都彬彬有礼,体贴温和,我实在拿不准他是不是喜欢我。那天舞会上他跳舞时看Gisèle的神情,让我差点以为他喜欢Gisèle呢。”
我脚下像是碰到了火,猛地站了起来:“他一点也不喜欢我!”
Olivia和Alexandra赶紧拉我坐下:“开开玩笑而已,我们当然知道这个!他毕竟是你舅舅嘛。”
Olivia接着说:“我第一次见靖平的时候,觉得他帅得难以置信,事业又成功,就对他挺有好感。后来又慢慢发现,他不止俊帅多金,而且还聪明博学,温柔体贴,那些权贵子弟赌马,玩女人的恶习他一样也没有。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他了。”
Olivia,如果把用情不专这四个字加在他所有的这些优点上,你还会爱他吗?
“他的确是个相当善良正直的人。初次见面就在酒会上替我解围,婚礼前的晚上又替Bernard传字条给我。说实话,如果没有那张字条,我恐怕没法平静下来参加婚礼了。我真是非常感激他。” Alexandra若有所思地说,然后又转眼调皮地一笑,打趣着Olivia:“不过靖平可比你大十二岁喔。我记得你对追求你的Vincent子爵说你不喜欢老男人,人家可只比你大七八岁而已。”
“拜托!那个花花公子成天喝酒赌马玩女人,三十不到就已经开始秃顶了。靖平哪里像他?他们要是站在一起,说他比靖平大十岁别人都会相信。” Olivia低声嚷嚷起来。
“他的确看起来相当地年轻,看面相也就二十三四吧。Gisèle你跟他在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了四年,他是怎么保养的?” Alexandra努力地要让我开口说话。
“大概是忙得很充实吧。”我不愿提他,便敷衍过去。
“他跟Matilda公主到底怎么回事?”Alexandra见我仍然没精打采,只能转向Olivia。
“一提这个我就气!那自以为是的女人成天影子似地跟着他。我想约靖平出去,老被她打岔,还说要和靖平在一起谈工作。我看全是借口……”
我再听不下去,把头靠在浮花锦缎的软椅里,闭上了眼睛。
“公主殿下,太后陛下请您过去一趟。”我祖母的女官走进来,对我们屈膝行礼。
我们的茶会只好散了。
我跟着女官走进祖母的书房。侍从打开门,我看到祖母像往常一样坐在她那张硕大精美的樱桃木书桌后面。
在书桌对面,Athena的青铜雕像投下的阴影里,坐着另一个人。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太熟悉那轮廓。
“Gisèle。”祖母站起来,朝我急步走来,她对面的那个人也随之从座椅上起身。靖平,果然是他。
我朝祖母屈膝行礼,并向后略略一退,避开了她的拥抱。“太后陛下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垂眼看着脚尖。
祖母伸出的手在半空微微一僵,然后慢慢收回去,沉默了一会儿,语调恢复了以往的镇定平和:“靖平来向我们辞行。他明天乘飞机回中国。”
我霍然抬头去看他。他要走了吗?这把我伤得体无完肤的人?他就要离开了吗?
他注视着我,脸色是我从未见过的疲倦的青白颜色,双目里倒是一片平静。
他已经不在乎了吗?我所有因着他的痛苦伤心,他都不在乎吗?
“Gisèle,靖平刚才告诉我,你以前在中国的音乐老师黄维安先生病得很重,想见你。”祖母接着说。
我惊惧地睁大眼睛看着靖平。他目中浮起一片沉重的悲哀,缓缓地开口:“老先生从去年就被确诊是肺心病,拖到现在已经下了两次病危通知。刚才接到他儿子发来的电邮,说老先生快不行了,想最后见你一面。”
滚烫的泪水从我眼睛里溢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厚重的地毯上,瞬间没了踪影。
那个在过去四年里,教我在琵琶上弹挑抡剔,教我读唐诗宋词,教我看梅痕雁影,教我听云声涛息,教我将所看所听融于心,再将心寄于琴的良师,那个在我指尖被琴弦划破时给我细细上药,在我因弹不好琴而懊丧时用好吃的来逗我,每到我生日都会亲自刻一枚玉章送我,给我无尽关爱的长辈,就要离开了吗?
“我要去见他。”我喃喃地说。
“我不反对你现在去一趟中国。看看你的老师,散散心,也,避一避。”祖母表示同意:“你离十八岁成年还有九个月,因此在你这次去中国期间,我会让靖平全权代表我行使对你的监护权。”
我恐惧地回头看着靖平,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我,面上看不出一丝表情。情急之下,我大叫起来:“不!”
我怎么能再和他朝夕相处?怎么能让他再时时揭开我还在流血的伤口?
“我不需要任何人监护!您不能替我做决定!”我冲动地,前无仅有地对着祖母大喊。
“云深!不能对你奶奶这样说话!”靖平喝止我,用我从未听过的严厉语气。
我气得浑身发抖,面对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字一字对他喊出来:“你尤其没权力管我!”
我的泪决堤一样地涌出来。我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因为我疯狂涌出的泪水已让我眼前一片模糊。
我听到祖母说:“靖平你原谅她好吗?她不是故意的。是我的错,我没保护好她。”
他的声音在说:“我一点儿不怪她。您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这两个人,这两个我曾经深爱着,并视为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在几乎同时抛弃了我之后,现在却又惺惺作态地说要保护我。
我再没法听下去,踉跄着开门,逃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从下一章起,云深就要跟着靖平回到北京。在那个云深渡过人生最快乐时光的庭院里,在曾经充满云深与靖平朦胧亲密的花下窗前,云深和靖平又会有怎样的爱恨纠缠?风物依旧,人却非昔。